第1章

元至正十二年,九名身份各异的囚犯被秘密押送至荒废的燕王府, 被告知参与一场“胜者生还,败者献首”的前朝秘戏; 我们很快发现游戏规则远比死亡更残忍: 必须选择一人亲手处决以换取下一轮筹码, 当自幼相识的哑女将我的罪状绣于帛上举向监刑官时, 我才惊觉所有参与者皆是被我亲手送入诏狱的故人; 最后一局里,我笑着将匕首捅进自己的眼睛—— 溅起的血沫却让隐藏十年的蒙古亲王现出了原形。

锦衣夜行:大都生死局

至正十二年的秋雨,像钝刀子割肉般没完没了。大都的城墙在雨幕里泡得发胀,青黑色的砖石渗出阴冷的水汽,像是巨大棺椁外椁上凝结的露珠。

张翰是在子夜时分被带走的。四个穿着油布雨披的汉子撞开他寄居的破屋木门,麻袋当头罩下,铁链冰凉的触感瞬息缠上手腕。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只嗅到一股混合着马汗和廉价皂角的腥气。

马车在积水的老石板上颠簸,不知行了多久。当黑暗被粗暴扯开时,刺眼的松明火把光芒让他猛地闭紧了眼。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冲入鼻腔——陈年的灰尘、木料腐朽的霉味、一种甜腻的香料,还有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绝难错辨的、干涸血液特有的铁锈气。

他眯着眼,泪腺受刺激分泌出生理性泪水,好一阵才勉强适应。

身处一座极宽敞却破败不堪的殿宇。描金绘彩的梁柱结满蛛网,昔日象征尊贵的朱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灰败的木胎。穹顶藻井坍塌了一角,黑洞洞的豁口像一只盲眼,冷漠地窥视着下方。地面积着厚厚尘土,印着杂乱无章的脚印。墙壁上,祥云仙鹤的壁画被大片泼溅状的暗褐色污渍覆盖,那形态,绝非岁月自然侵蚀所能形成。

加上他,殿中共有九人。皆衣衫褴褛,颈戴重枷,脚缚铁镣,神色惊惶,如圈中等死的牲畜。火光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舞动在斑驳的墙壁上。

一个穿着绛紫色团花锦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站在他们面前,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慵懒的、猫戏耗子般的笑容。他声音尖细,却奇异地压过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诸位罪囚,天恩浩荡。”他张开双臂,动作浮夸,像在粉墨登场。

“奉贵人谕,予尔等一线生机。此地乃前朝旧邸,今作戏场。戏名……嗯,姑且称之为‘锦衣夜行’罢。”

他踱着步,厚底官靴碾过尘土,发出沙沙轻响。

“规则倒也简单。九局戏,每局……玩法不同。胜者,活。败者,死。”

“死”字出口,轻飘飘的,却让空气骤然又冷了几分。有人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铁链哗啦作响。

“自然,死亦有别。”宦官轻笑一声,像是说什么坊间趣闻,“寻常败者,一刀了账,痛快。但若有人,愿亲执刃,了结败者性命……”

他刻意停顿,享受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

“……则可为下一局,换得一份‘机缘’。或是提示,或是利器,或是……少许优待。”他的目光黏腻地扫过众人,“如何?是不是,公平得很,又慈悲得很?”

无人应答。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