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狭窄的化妆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谢凛掐着我下巴的手,力道微微松了。
他脸上的暴怒和戾气凝固了一瞬,像是精密仪器突然被输入了错误代码,出现了短暂的卡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始料未及的愕然。
门外,萍姐的哭嚎、导演的哀求、顾婉婉的绿茶腔,还在持续不断地灌进来。
但这方寸之地,空气却陡然变了质。
他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又像是在急速重新计算着什么。
几秒后,他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低哑得不可思议:“苏穆……是你亲哥?”
“不然呢?!”我气得浑身发抖,趁机一把挥开他还搭在我下巴上的手,指着门外,“要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在这个破圈子里混了三年还是个小糊咖?!凭你塞的那点边角料资源吗谢大少爷?!”
他沉默了,眼神复杂地盯着我,那里面有残留的怒意,有审视,有惊疑,还有更多我读不懂的东西在剧烈翻涌。
就在这时,他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
这铃声像是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这僵持紧绷的气泡。
谢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压下某种汹涌的情绪,终于直起身,暂时放过了我。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蹙紧,手指划开接听键,转身面向墙壁。
“说。”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调,但仔细听,还能品出一丝未褪尽的沙哑和紧绷。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声音透过听筒隐隐约约泄露出来一两个模糊的音节:“查清了……苏家……确实……”
谢凛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听着,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手机而微微泛白。
几十秒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极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通话结束。
他却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像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某个极具冲击性的事实。
狭窄的化妆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我因为激动而未平复的心跳声。
咚咚咚。
敲门声又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带着哭腔:“谢先生……燃燃……”
谢凛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的暴怒和冰冷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像是震惊,像是恍然,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尴尬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仔仔细细地看,仿佛要重新评估每一寸细节。
看了足足有五秒。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结,像是那里勒得他喘不过气。
然后,他舔了一下似乎有些发干的嘴唇,视线飘开一瞬,又落回我脸上,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那个……凉茶……还喝吗?”
我:“……?”
我特么……(一种植物)!
我所有准备好的怒骂、质问、甚至鱼死网破的狠话,全部被他这句莫名其妙、跨越了次元壁的问话,彻底堵死在了喉咙里。
我瞪着他,怀疑自己气疯了出现了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