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她伏在冰冷的雪地里,肩头剧烈地抖动,却发出一声极低极哑的笑。
凭什么?
凭的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凭的是凤冠霞帔、洞房花烛夜他曾执着她的手说“晞晞,此生不负”?还是凭她腹中……那刚刚诊出不久的、他们共同的血脉?
冷透了。从里到外,连最后那点微末的希望都冻成了冰碴。
也好。
“娘娘,您就吃一口吧,身子要紧啊……”贴身宫女锦书捧着温了又温的清粥,跪在榻前,声音带着哭腔。
沈未晞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虚虚地望着窗外。被送回这处偏僻的宫殿“静思己过”已有半月,她瘦得脱了形,手腕细得一折就断似的。窗外庭中积雪未化,几枝枯丫顽强地刺向灰白的天。
那日雪地之后,她病了一场,昏沉中仿佛总能听见父亲镣铐拖地的声响,听见母亲绝望的哭泣。醒来后,便是日复一日的死寂。
“撤了吧。”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娘娘……”
“我说撤了!”她忽然抬手一挥,碗盏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温热的粥溅开,污了地毯。
锦书吓得一颤,泪珠滚落下来,慌忙去收拾。
沈未晞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一阵熟悉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她捂住嘴,干呕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紧了。
殿内一时只剩她压抑的呕吐声和锦书低低的啜泣。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沈未晞背脊倏地僵直,那股恶心感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萧衍来了。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金冠玉带,比之登基那日少了几分典礼上的威仪,却多了几分深沉的压迫感。他挥退了殿内所有宫人,包括惶惶不安的锦书。
殿门轻轻合上。
他走到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粥渍和碎片,又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还在闹脾气?”他开口,听不出喜怒。
沈未晞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曾经那双盛满星子、望向他时总是带着羞怯和欢喜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枯寂的灰烬。
“陛下是来看逆臣之女死了没有吗?”
萧衍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喜她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他负手踱开两步,语气平淡得像在议论天气:“沈擎苍罪证确凿,朕念旧情,未牵累沈氏女眷,已是开恩。”
旧情?她心底冷笑一声,那点微末的“旧情”,就是让她活着,在这四方宫墙里熬干最后一滴血吗?
他停下脚步,侧对着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近乎温和的残忍:“你既入宫,仍是朕的妃嫔。安心住着,别再想那些不该想的。”
他说完,顿了顿,像是终于完成一项任务般,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白玉瓷瓶,轻轻放在她身旁的小几上。
瓷瓶温润,剔透得能隐约看到里面晃动的深色液体。
“你身子虚,这是太医院精心调配的补药。”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每个字却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她心口,“趁热喝了吧。”
沈未晞的目光落在那只瓷瓶上。
白玉无瑕,里面的液体却透着不祥的光泽。
补药?
她几乎要笑出声。是啊,补药,补得她魂飞魄散,补得她沈家血脉彻底断绝的“大补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