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一步无论朝向哪一个方向,都带着抽筋剜骨的剧痛,无法挪动分毫。

池骋托在苏砚头侧的手掌纹丝不动,宽阔的肩背形成一个沉默而坚固的壁垒。

他没有回头,似乎也忘记了那被粗暴撞倒的矮凳。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感知掌心下那颗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的头颅,那试图再次睁开、却又被无边沉重的疲惫感死死压制、复又沉陷下去的眼睫上。

墙角的阴影里,吴所畏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几乎将自己融进壁纸的纹路里。

他目睹着汪硕那瞬间铁青扭曲却无法动弹的脸。

看着池骋那张毫无表情的侧脸和下颚绷紧到极致的线条——

那线条因怀中人一声无意识的低喃而彻底碾碎了所有的强硬和不可一世。

冰冷无望的钝痛如同钢爪,攫住了他心口最软的那块肉,狠力拧绞。

他指尖死死抠着掌心,仿佛要将那刺骨的冰凉和彻骨的失落都揉碎在骨血里。

目光移向床上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再次被厚毯和池骋的手掌共同呵护、陷入昏睡的脸时,眼底最深处的那抹不甘的怨毒,如幽暗的野草,猛地一窜!

晨光艰难地透过厚重湿冷的雨幕,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灰白。

室内,那股几乎凝滞、带着消毒水苦涩的沉重空气终于被一丝微弱流动的生机稀释。

夜里的喧嚣与死寂似乎被短暂地封存起来。

苏砚的状态的确好转了一些。

低热终于顽固地退了下去,像潮水缓慢收回了它的爪牙。

额头上不再有细密的冷汗渗出,那种仿佛沉在冰冷海底的无意识挣扎暂时远离了。

但他并未完全脱离虚弱带来的泥沼。

他侧卧着,大半张脸陷在软枕里,露出的下颔线依旧是脆弱的苍白,只是那层死气沉沉的青灰淡了些许。

呼吸不再轻若游丝,但仍旧缓慢而费力,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隐痛的低吟。

长长的睫羽覆在眼底浓重的乌青上,偶尔会轻轻震颤,仿佛不堪重负,却固执地维持着几线微睁的缝隙,茫然地追踪着天花板上某个无形的光点。

“咳…”一阵气力不足的呛咳毫无预兆地震动了他的喉管,肩胛也跟着微微起伏。

一直守在床边的池骋几乎是瞬间弹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戒备。

他飞快地拿起枕边备好的温水棉签,轻轻润湿苏砚干燥开裂的嘴唇,动作熟稔而迅速。

但那凝在眉宇间的霜色却没有半分消融,沉甸甸的。

“嗯……”苏砚喉间溢出一点带着水意的微弱呻吟,眼睫费力地掀高了些,视线迟缓地在池骋紧绷的下颚线条上聚焦,又涣散开去。

“别急着说话。”池骋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擦过砂纸,抬手用指尖极轻地掠过他眼下的淤青,“医生说,你耗得太狠。”

那指尖的触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束缚。

他拿起温好的米油,白瓷勺的边缘试了试温度。

勺子递到唇边。

苏砚的目光迟缓地定在那莹润的米油上,停顿了几秒,才迟疑地微微张开嘴。

液体很薄很温,滋润了喉咙深处刀割般的干涸,带着一点点米粒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