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住勺子,吞咽的动作很慢,每一次喉结滚动都耗费着巨大的精力,额角甚至浸出细微的汗意。
“…慢点。”池骋低语,勺子的角度调整得更加耐心。
他紧锁的视线一丝不落地锁住苏砚咽下的细微起伏,仿佛那是衡量生死的唯一标尺。
整个房间只剩下瓷器偶尔碰撞的微响,和苏砚那带着疼痛的、拉风箱般费力的气息。
喝了小半碗,苏砚轻轻抵开了再次递来的勺子,眉头紧蹙着摇头。
池骋没有勉强,沉默地放下碗,拿起沾了温水的毛巾去擦拭他颈侧浸出的薄汗。
苏砚极其微弱地想避开那触碰带来的痒意,却被稳稳地按住肩窝,动弹不得。
“……冷。”
苏砚喃喃着,嗓音依旧是嘶哑破碎的,像个陈年失修的老风箱。
池骋动作极快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急切,抓过旁边那张厚实昂贵的克什米尔羊绒披肩,不由分说地连人带毯一起裹紧。
细密的绒毛包裹上来,带来熟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重量感。
“……闷。” 过了片刻,苏砚的声音闷在厚重的织物里传来,更微弱了,带着一丝被憋住了的烦闷。
裹缠让他那点好不容易挣回的稀薄空气似乎又被掠夺了。
池骋顿住动作,指节捏着披肩的边缘,力道紧了紧,最终只是将边缘往下拉了拉,确保它能盖住他露在薄被外冷凉的肩头锁骨,却没有彻底拿开。
这是一个微妙的妥协和坚持。他不允许寒意的反扑,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需要顺畅地呼吸。
“……汪硕呢?” 苏砚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目光虚浮地扫过池骋冷硬的脸庞,又吃力地移向门口的方向。
那扇门半开着,门外空无一人的走廊被晨光晕染着。
池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凛冽的冰芒,快得像是错觉。
“走了。” 语气是斩钉截铁的下沉,带着一种隔绝一切的冰冷壁垒。
这简单的两个字承载的分量远超字面含义,是一种不可动摇的驱逐令。
他不想让苏砚再耗费心神在那个名字上。
苏砚没再追问,或者说,他也没有追问的力气了。
似乎刚才那点微弱的清醒和几句简短话语,已经榨干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小部分元气。
他缓缓转动着眼珠,视线像沉甸甸的浮标在浑浊的水面上艰难漂移。
漫无目的地扫过窗外模糊灰暗的晨光,掠过床边的药瓶仪器,再掠过光洁的柚木柜门……
最终,带着尚未完全苏醒的迟钝和一丝难以名状的不适感,他的目光缓缓聚焦在病房靠近门边的墙角阴影里。
那边立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几乎完全融在了昏暗的角落光影里,一动不动。
阴影吞噬了他大半的表情,只勾勒出紧绷的身形轮廓和垂在身侧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手掌。
那手掌甚至细微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苏砚的目光在那个角落停顿下来。
眼底的茫然雾霭并未散去,但那一线微弱的光却在接触到墙角那异常静止的存在时,凝固了。
“……谁……” 他几乎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嘴唇,吐出一个比气音更模糊的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