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宿舍里,叶灵伏在桌前,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正马不停蹄地写着一些东西,纸页上密密麻麻列满了条目。
“草药名……人参、白术、甘草?还有什么来着……”
她一边念叨,一边蹙眉回想,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着。
“为什么你要记这些?”
旁边的苏瑶忽然放下手中的书,开口问道,目光落在叶灵的笔记本上。
叶灵抬了抬头,笔尖顿了顿:
“可能以后会用得到呀,毕竟我既不是像大哥那样厉害的角色,也不是像你这样的特殊。我希望自己能尽力做好能做的事,多记点总没坏处。”
她顿了顿,犹豫着补充道。
“不过……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的真名呢?”
苏瑶闻言,眼神微沉,她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脸上掠过一丝惋惜,轻声说道:
“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那个名字,也早就随着过去的我一起埋进了尘土里。”
叶灵猛地停了笔,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她看着苏瑶低落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不该问的事,脸颊泛起一丝歉意,连忙轻声道: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苏瑶却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介意,只是重新拿起桌上的书,指尖翻到某一页,低声道:
“没事。”
说罢,便继续专注地看着这本书,为接下来的第二场测试做着最后的准备,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长条会议桌旁围坐着几位身着正装的高层,正是先前召见苏瑶的那几位。
此刻,他们眉头紧锁,指尖不时轻叩桌面,显然正为“邪性”这个行踪诡秘、手段难测的组织近日来愈发频繁的阻挠行动愁眉不展。
“许老,你先说吧,在座的各位里,你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
坐在首位的人打破沉默,目光投向左手边一位老者。
许老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眉头却皱得更紧:
“可我不想为难那些组长们啊。他们虽说职级比我们低一级,但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决不是我们能随意支使的工具。”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顾虑,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许老,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右侧一位身着灰色西装的老者开口反驳,正是樊老。
“我们从未把他们当成随意使唤的工具,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尽力。”
“对,樊老说得没错。”
另一侧的严老紧接着开口,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况且,组长这个位置,本就是给有能力的人坐的。他们既然有这份能耐,我们却放着不用,这不就是最大的浪费吗?啊?”
“这这这……”
许老被问得一时语塞,他重重放下茶杯,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严老,你这分明是在故意为难我。罢了罢了,就……就让萧组长带他那一组的人去西山吧,我敢保证,在那地方绝对能有收获——”
“哈哈哈哈,许老果然爽快!”
严老当即抚掌大笑,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我们呀,就等你这句话呢。”
“哼——!”
许老重重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悦,起身便宣布。
“散会!”
随着话音落下,会议宣告结束。议事官们陆续起身,整理着文件往外走。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许老许年,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形略胖,头发已变得稀疏且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精致眼镜,此刻镜片后的目光里仍带着几分愠怒。
紧随其后的是樊老樊音与严老严臣。
樊老穿着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面容清癯,举止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度,看上去一表人才;而严老严臣同样身着黑色西装,相貌堂堂,只是比起前两位,他要年轻近十岁,眉宇间更多了几分锐利与果决。
三人一前两后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只有少数在组织里浸淫了两年以上的老人清楚,许年、樊音、严臣这三人,才是整个组织真正的主心骨,议事决策的核心从来都系于他们身上。
至于其余那些所谓的议事官,多半不过是来充个数、撑撑场面的角色,鲜少能在关键事务上插得上话。
所以此刻跟在三人身后的近十位议事官,一路上基本都沉默着,没人敢轻易开口搭话。
他们垂着眼帘,步履亦步亦趋,脸上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拘谨。其实按往日的惯例,这些人本不该留在议事核心里——
若不是那位新上位的第一席力排众议,坚持要保留他们的位置,美其名曰“广纳众言”,恐怕此刻这议事官的队伍里,就真的只剩下许、樊、严三人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那十位议事官的身影跟在三人之后,像一串沉默的影子,与前方三人无形中透出的主导气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议事官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磨林]才从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悄然走了出来。
他步履轻得像一阵风,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笃定。
他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找到那份标注着萧组长及其组员前往西山的指令性文件,将其不动声色地调包。
那份被他藏在袖中的假文件,目的地赫然写着“北域”。
说起这北域,虽与组织总部相隔上千千米,路途遥远,但萧组长手中那柄使用了多年的特殊法器,却能将这段路程硬生生缩短至一半以上,堪称诡谲。
更重要的是,萧组长向来以纪律严明著称,对组织的命令向来是坚决服从,从无二话。
在他看来,无论目的地是西山还是北域,不过是执行任务的地点不同,本就没什么不妥。
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磨林]才笃定这次调包计划定能天衣无缝。
他动作极快,在文件存放处稍一停留,指尖翻飞间,真文件已被悄然换走,整个过程不过几息功夫,毫无破绽。
确认一切妥当,[磨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随即转身,再次隐入走廊深处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在宿舍里,叶灵把自己第二场测试的具体时间和等候的场地细细告诉了苏瑶,末了有些遗憾地补充:
“这次我没办法陪你一起过去了。”
苏瑶点点头,了然地应了声“好”,便独自一人按叶灵说的路线往场地赶去。
等苏瑶抵达时,正是下午三刻,第二场测试眼看就要开始。远远地,她便看到许老站在场地边缘,似乎是特意在等她。
“[消寂]是吧。”
许老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熟稔。苏瑶微微一怔,这声音分明就是昨天第一场测试时,在一旁为她解说规则的那位老者,难怪初见时便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之前有人嫌我啰嗦……”
许老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随即收敛神色。
“在这里我就长话短说。这次测试的内容,是成功解决不久前发生的一桩血案。”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
“但这案子不简单,据我们排查,有邪灵可能潜伏在其中,这才让案件变得无比棘手,警方那边实在束手无策,才紧急请求我们协助破案。”
说着,许老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上面有几个小巧的按键:
“哦,对了,这是专门的通讯设备,要是有解不开的疑问,可以随时联系你的同伴。
该说的我都尽量简化了,剩下的细节,得等你到了现场才能知晓。”
他侧身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越野车。
“现在,上车吧。”
苏瑶确实还有点话想问,但也只能先按照许老说的先上车,等到了现场后再进行深入了解。
可就在上车的那一刻,她突然看到在许老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像极了她那无比熟悉的仇人……
“姑娘,你是新来的吧?你可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正开车的司机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苏瑶刚才还在留意着车后是否有异常动静,闻言不由一怔,注意力被这突兀的问话拉了回来。
她看向驾驶座上的司机,对方穿着普通的深色工装,侧脸线条模糊在车窗透进的光影里。
“嗯?”
苏瑶眉峰微蹙。
“你为什么问这个?难道接下来的事会很艰难?”
她的目光落在司机身上,试图从他语气里捕捉些什么,却只觉得这人身上透着股说不清的复杂。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沉了沉:
“我每年都要送不少像你这样的新人,去完成他们的……那什么测试。但听我一句劝,不管什么时候,任何人的命都没有自己的命金贵。”
“呃……这里面难道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苏瑶追问,心头莫名一紧。
司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一段不愿触碰的往事:
“一年前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样,送了个新人去测试点。可就在我按点去接他的时候,出事了。
当时我就在附近,被那场意外波及,差点就把命丢在那儿。”
他喉结动了动。
“好在有位萧组长拼死把我救了回来,不然今天来接你的,就不是我了。
后来我才听说,那个新人太急着求成,被个叫邪灵的东西钻了空子,附了身。你们组织后来派了整整一个组去处理,好不容易才把那邪灵击杀。”
说到这儿,司机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唏嘘:
“可你们组织损失太惨重了——除了那个新人,还搭进去二十多条人命。
也正因为那次的事,原来的负责人引咎退了位,新的第一席才上位,之后才开始大刀阔斧地整治组织……”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苏瑶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司机的话像一块石头,在她心里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这个新上位的第一席,他的来历真不简单呀,很有可能是个变数。
“原来如此,你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的。”
苏瑶点点头,目光投向车窗外,“前面就是目的地了吧。”
“嗯。”
司机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祝你好运吧,希望……后面还能再见到你。”
苏瑶推开车门下车,司机没再多说,立刻掉转车头,车辆很快汇入远处的车流,消失不见。
苏瑶望着车离去的方向,唇间轻轻吐出两个字:
“一定。”
她此刻站在一栋老旧居民楼前,墙皮斑驳,楼道口的铁栏杆锈迹斑斑。楼下停着好几辆警车,红蓝交替的警灯在阴沉的天色下明明灭灭,几名警员正低声交谈着,气氛严肃。
其中一位身着警服的青年男人注意到了她,立刻停下交谈,快步走了过来。
“你好,你就是来协助我们的探员吧?”
男人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眼神却很锐利,他伸出手。
“我姓苏,你可以叫我苏警官。”
苏瑶随即抬手与他相握,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
“[消寂]。”
她简洁地报上了名,目光已不自觉地扫向那栋透着诡异气息的居民楼。
苏警官领着苏瑶,身后跟着另外五位神色肃穆的警员,一行人沿着吱呀作响的老旧楼梯往上走。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腥气,让人莫名心悸。
“死者住在第十层,就是这儿了。”
苏警官在一扇贴着封条的房门前停下,抬手撕掉半开的封条,推开门时,一股更浓重的腥甜扑面而来。
他侧身让苏瑶先进,随后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塑封袋,里面装着一枚黄铜色的弹壳:
“死因目前还不明确,不过现场找到这个,初步猜测可能是枪杀。”
苏瑶接过袋子仔细看了看,弹壳边缘有细微的磨损,像是被人刻意擦拭过。这时苏警官又递来一份折叠的尸检报告:
“这是初步的尸检结果,上面有死亡时间、暂定死因和死者姓名,你先看看。”
报告上的信息清晰明了——死者名叫赵坤,死亡时间推测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初步认定死因疑似枪击。
苏瑶快速扫过,这些信息确实有参考价值,但真正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踏入卧室见到死者的瞬间。
她只觉得呼吸猛地一滞,先前的镇定瞬间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床上躺着的死者早已没了头颅,四肢以扭曲的姿态摊开,每一处肢体都布满了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参差不齐。
那绝不是利器造成的——没有任何刀枪能留下这样带着撕裂感的齿痕,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咬出来的。
说死者是被咬死的,似乎也不算错。可紧接着一个疑问涌上苏瑶心头:
死者身上伤口如此之多,血流成河才该是常理,可这房间里除了零星的血渍,大部分血液都去哪了?
她正想开口询问苏警官,刚一抬头,目光便直直撞上了一个骇人的生物。几乎是同时,苏警官和身后的五位警员也察觉到了异常,惊呼声与抽气声瞬间响起。
那东西是突然从卧室深处的阴影里窜出来的,体型像一头壮硕的大型犬,却通体透明,唯有内里流淌着刺目猩红,仿佛由鲜血凝聚而成。
它移动时,身体边缘不断有红色液滴往下滴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嗒嗒”轻响。
苏瑶瞳孔骤缩——那些滴落的红色液滴,赫然是鲜红温热的血!是人的血!!
那生物停下脚步,透明的头颅转向众人,看不见五官,却能清晰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仿佛在打量着眼前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