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段京墨沉沉地看向他,那双眼眸蕴含着太多感情,恍如让钟玉溪梦回上一世,只是他很快冷静下来。
段京墨喜欢女人,他一直很确定。
“不怕。”男人开口。
钟玉溪抿了抿薄唇,甩开他的手,“难不成你还想在钟府为非作歹?”
段京墨抱起来他,见少年青丝三千窝在他的怀中,似乎想起了上辈子他想碰却不能碰的克制。
趁此机会,他如今小心翼翼触碰着青年的乌发,漫不经心地道:“公子多虑,贼人不过对公子有点兴趣罢了。”
钟玉溪不清楚,一份愧疚值得段京墨如此牵挂他吗?
但当他低下头来仔细思索,又解开了疑惑,段京墨向来有责任感、不愿意欠任何人的人情。
“你害怕我?”见少年许久不说话,段京墨微微松开了他,眉头微拧。
钟玉溪抿唇,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只觉得你这人还怪有趣的。”
“以后不要出现在钟府了,这次便罢了,下次……”
说到这,钟玉溪停顿了一下,“我定要说出去,让人捉拿你。”
倘若是他人瞧见段京墨,被当成盗贼,段京墨身份暴露,怕是要引起上面那位的疑心。
于是,他的语气也带上了丁点威胁。
段京墨沉默下来,许久不说话。
残月隐入层云,廊下风灯昏黄,被风吹动晃动着,男人触碰着少年的发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可我想来找你……”他轻声道,藏着心底最隐秘的欢喜,“玉溪……”
少年呼吸一滞,只觉得撩人。
偏偏直男撩人,最为致命——
夜风卷起枯叶擦过石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窃窃私语。
段京墨的指腹仍缠着他一缕发丝,温度透过发梢灼进血脉,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可以来找你吗?”
如果少年不喜欢,那他就不再夜闯少年厢房,他就站在门外,远远地透过窗户瞧上一眼。
“你……”钟玉溪喉结滚动,狠话却再吐不出半句。
不该如此。
他们这辈子不该再如此交缠了!
段京墨,他怎么这样?!
难不成他刻意为之地避开成婚,还影响段京墨前世的走向?
段京墨执着于他的回答,“让我来找你,好不好?”
此刻,一墙之隔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恍若催命的符咒。
对上那双诚挚的眼眸,钟玉溪竟吐不出一个“不”字。
……
战国公府内,段京墨庭院外,墨书看了看天色。
都夜半三更了,将军还不睡觉?
今日他当值守夜,眼见这天色不由得打了个呵欠,恰好见段京墨的房间烛火还亮着。
他听旁边也轮值守夜的小厮说了一句“方才将军才回府”,不由得脑袋冒出一个问号。
近几月,边疆无战事,皇帝召将军归来,说是恰逢太后大寿,也为将军论功行赏。
眼下,军队驻扎在京都城外,将军偶尔出城训练操持,并非大事,将军怎么能到半夜还不回来?
等到第二日,清晨时分。
墨书端上来早膳,更是见到了将军似乎有处不一般的地方……
将军腰上悬挂的玉佩,他怎似在那日钟公子身上见到过?
“墨书。”
突然,段京墨叫了他一声,墨书连忙回过神来,“奴才在。”
段京墨抿了抿薄唇,问:“你说前几日的钟公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啊?”墨书愣住了,好端端的怎么问他,他拢共就见过钟玉溪那么几面,才照顾了他一日……
将军莫不是选错人了?
但他细细思索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回将军的话,奴才不敢妄言,但奴才素闻钟公子乃清流世家之子,想是爱笔墨之人,前几日钟公子在府上养伤之时,也曾询问过奴才屋里烧什么香薰,钟公子虽伤,但难掩身上的清雅书卷气。”
“奴才记得他当时嗅了嗅鎏金博山炉里逸出的青烟,轻声说了句:‘这沉水香里,若是添一味雪中春信,倒更相宜。’”
“故此,奴才斗胆谏言,将军若送礼,不若笔墨纸砚亦或是香薰香囊之类?这只是奴才的粗鄙之见,一切但凭将军定夺。”
段京墨闻言,指节轻扣檀木案几,微微点头,“你说得在理,明日你跟在木管家身边学一学这将军府事务吧。”
闻言,墨书的瞳孔放大,他这是升职了?!跟在木管家身边学习,好歹出来也是一等小厮,月钱可与他这四等小厮不一般。
“奴才明白,谢谢将军。”
段京墨挥了挥手,墨书退下去只是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毕竟还年轻压不住事,未曾像上辈子般老辣成熟,段京墨心想,瞥见眼下这张稚嫩的脸,想起来的却是另一个少年。
他的玉溪——
上辈子,钟玉溪嫁到将军府前,因流言蜚语,钟府以教唆和看管不力之名,未曾让钟玉溪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和小厮陪嫁,甚至被上面那位在其中安排了眼线。
虽然,钟玉溪察觉到不对劲,很快处置到了庄子处,但身边很长一段时间无亲信可用。
墨书是段府厨娘和马夫结合的家生子,是个四等小厮,平常也就负责偏僻院落的打扫,钟玉溪不知从哪里挖掘出了这枚伶俐聪颖的人,提在身边做了贴身小厮。
重生后,钟玉溪被下药那夜,他下意识地召来墨书伺候,突如其来叫一个偏院洒扫的小厮过来伺候贵人,周遭奴仆都很诧异。
特别是管家,他是清楚段京墨心思的,于是开口道,
“将军,钟公子这般金贵的人,倘若他毛手毛脚,伺候不好钟公子怎么办?不若老奴再派几个人前往伺候。”
段京墨点了点头,方才重生的他思维也有些混乱,等冷静下来,便去瞧钟玉溪。
眼下,他提问墨书也并非无意,对方的确聪颖伶俐,便早点提拔起来管理战国公府罢了。
至于礼物……
他自有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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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雨后的醉仙楼笼罩着一层薄雾,檐角处滴水未干,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声响。
醉仙楼坐落山青水秀之地,向来是文人墨客最喜交谈之地,权贵子弟也常相约于此结交。
钟玉溪踏入二楼雅间之时,段京墨已经端坐在窗前,茶烟袅袅,衬得他眉眼如墨般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