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午没课的时候,澡堂角落总坐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趴在摞起来的澡凳上写作业。陈磊擦到附近,瞥见本子上的数学题,没忍住多嘴:“这题用代入法简单。”

姑娘吓了一跳,抬头时辫子甩到胸前,眼睛亮得像洗过的玻璃:“你会?”她是王经理的女儿,叫王小梅,准备考大学,数学总拖后腿。

陈磊捡起根粉笔头(澡堂备着给顾客写留言的),在墙上画辅助线:“你看,把y换成2x+1……”他讲得磕磕绊绊,毕竟毕业十年没碰过课本,但王小梅听得专注,辫子随着点头的动作一甩一甩。

“陈哥,你太厉害了!”王小梅把本子往他面前推,“这道呢?”

那天下午,澡堂的蒸汽里混着粉笔灰的味道。陈磊讲题时,老张在旁边烧锅炉,火钩子碰铁炉的“叮当”声,倒像在给他伴奏。后来王小梅每天都等他,书包里总藏着块水果糖,塞给他时红着脸说:“我妈让我谢你的。”

7 池子里的故事

张大爷是澡堂的“活历史”,每天雷打不动泡头班澡。这天他泡得舒坦,扯着陈磊唠:“小子,知道这澡堂咋来的不?1958年建的,那会儿是给炼钢工人用的,王经理他爹就是第一任搓澡师傅……”

陈磊蹲在池边听,手里攥着搓澡巾(老张非让他练手)。张大爷说,困难年代澡堂免费给讨饭的热水,有个姑娘大冬天在门口冻僵了,是王经理他爹把人背进池子,灌了三碗姜汤才救活;还说老张年轻时跟人打架,头破血流跑到澡堂,是王经理用搓澡巾蘸着盐水给他包扎的。

“现在年轻人总说‘人情淡’,”张大爷往身上泼水,“淡个屁!你对人实诚,人就对你热乎。”

蒸汽模糊了张大爷的脸,却让陈磊想起现代的小区——住了三年,不知道对门姓啥。他突然明白,爷爷说的“澡堂暖乎”,不是水热,是泡在池子里的人,愿意把心里的热乎气分给你。

8 藏起的铜阀

暴雨又来的那晚,陈磊值夜班。仓库漏雨,他搬东西时又看见了铜阀。

阀门躺在煤堆旁,锈迹被冲掉不少,旋钮上的莲花纹像要绽开似的。他把它捡起来,擦干水,突然想起穿越那天的白雾和麻意。现在拧动它,会不会就能回去?

手机里的全家福还在(虽然开不了机),父母此刻大概在看电视,或许还在念叨他为啥总不回家。陈磊的指腹蹭过冰凉的铜面,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

“陈磊?锅炉水压低了!”老张在外面喊。

陈磊手一顿,把铜阀塞进仓库最里面的柜子,压在一堆旧水管下面。他走出仓库时,老张正往锅炉里添煤,火光映得他脸通红:“发啥呆?快来搭把手!”

那晚陈磊睡得很沉,梦里没出现现代的公寓,只梦见澡堂的蒸汽,白茫茫的,裹着张大爷的笑、王小梅的辫子、王经理的搪瓷缸,暖烘烘的,像个不会醒的好觉。

9 “自己人”

月底盘点时,王经理发现少了五张澡票。他没翻账本,直接把陈磊叫到办公室:“是不是你拿了?”

陈磊愣了愣,刚想解释,老张闯进来:“是我拿的!给老李了,他闺女住院,想蒸蒸澡去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