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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像一块被孩子胡乱蹂躏过的橡皮泥，刚有点新的形状，又被一根粗粝的手指摁扁。新闻里正在回放清晨的“踩踏事件”——代号“铁甲”的巨型生物途径第七区，造成的经济损失初步估计为九位数。我关掉屏幕，那点微光熄灭后，屋里只剩下妻子小芸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儿子小宝在睡梦里不安的呓语。
空气里有股散不掉的霉味和药味，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桌上的账单又摞高了一叠，最上面是保险公司那份措辞优雅、结论冰冷的拒赔通知：“因被保人未在本次怪兽灾害中达到规定殉职评级，不符合全额理赔条件。”
规定殉职评级。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昨天，公司全员大会，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站在全息投影前，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悲悯与强势的奇特表情。“……为了提升员工在怪兽灾害中的应对价值，并为家人争取最大保障，集团正式引入‘绩效-保险联动机制’。即日起，每月绩效S级评定将与直系亲属怪兽灾害保险金全额发放直接挂钩。未达标者，保险赔付额度将视殉职…呃，应对表现进行梯度削减。”
台下死寂。投影上是新成立的“怪兽应对企业文化有限公司”的宣传片，西装革履的男女在模拟怪兽袭击的全息影像中“优雅”地奔走、卧倒、留下“遗言”，最后被一团逼真的火焰吞噬，画面定格在他们嘴角努力维持的微笑上，旁边打出巨大的“S”评级。
“公司为所有员工争取到了内部培训名额，费用将从未来…额，保险收益中抵扣。这是集团对大家负责任的体现！”
负责任。我咀嚼着这个词，像咀嚼一口冰冷的铁砂。
小芸又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肺都掏出来。我走进卧室，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烫。药瓶已经空了。小宝翻了个身，小声嘟囔：“爸爸，怪兽会被奥特曼打跑吗？”
我替他掖好被角，喉咙发紧：“会的，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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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看着他们俩的轮廓，心里那点摇摆不定的东西，终于硬成了石头。
“怪兽应对企业文化有限公司”的培训基地设在市郊一个废弃的工业园，高墙电网，门口站着穿黑西装、戴空气耳麦的保安，眼神扫过你的时候，像在查验一件即将送入流水线的货物。
报到那天，黑压压一片人头，大多和我一样，眼里藏着绝望、恐惧，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名为“希望”的虚火。我们被塞进统一的灰色制服，胸口别上编号牌。我的号码是740。
主管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姓王，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他拿着话筒，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带着一种冷冰冰的金属质感。
“欢迎各位来到价值重塑中心！在这里，你们将褪去平庸，学会如何将一次不幸的意外，升华为对家庭的责任与爱！你们的牺牲，将因此变得…有利可图！”他挥动手臂，语调激昂，下面却无人应和，只有一片死寂的呼吸声。
“记住！目标只有一个：S级殉职评价！那意味着你们的家人能拿到足额保险金，下半生衣食无忧！达不到S级，就是失败！你们的死，将毫无价值！”
训练开始了。第一课：“姿态管理”。如何在怪兽的脚掌落下时保持身体相对完整，以便身份识别；如何被冲击波掀飞时调整角度，避免摔成一滩无法评级的内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