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断龙壁前

腊月二十三,小年,北境大雪封山。

雪不是飘下来的,是整块整块往下砸,砸得人脸生疼。

断龙壁前,风像被谁用钝刀割过,带着血腥味,打着旋儿往人骨头缝里钻。

藏海把斗篷兜帽往下压了压,露出一双比雪更凉的眼睛。

“再挖一寸,就到龙脉的逆鳞。”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压得身后众人不敢大声喘气。

阿萤把冻僵的手凑到嘴边呵了口白雾,嘟囔:

“师兄,你年年都说‘再挖一寸’,再挖咱们就要挖到阎王爷炕头上了。”

她嘴里抱怨,手里鹤嘴锄却抡得比谁都稳。

风雪里,她像一尾不肯冬眠的红鲤,倔得发亮。

老猫蹲在石壁裂缝旁,拿指甲敲敲岩层,指甲盖掀飞一半,血珠渗进雪里。

“岩骨酥了,再凿三锄,水银泻地。”

他舔了舔裂开的唇角,笑得像只刚偷到供果的狸猫,“小阿萤,怕不怕?

龙脉断了,北境要震,震完就要换皇帝喽。”

阿萤翻了个白眼:“我怕你一会儿把自己舌头冻掉,没人给我讲故事。”

藏海没笑。

他抬手,指尖在峭壁上一抹,雪粉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暗红色石纹,像一道结痂的伤口。

“不是龙脉,是师父的血。”

他声音轻得像在叹息,“十年前,他把自己钉在这儿,换我一条命。”

风雪忽地一滞,众人手里的火把噼啪炸响,像谁悄悄抽了一口气。

断龙壁高三丈,横切如削,壁上旧时有字,被风霜啃得只剩几道残钩,像被岁月撕碎的咒语。

壁根处,早年被炸出的坑洞黑黝黝张着嘴,往里灌风雪。

此刻洞口外,插着七根松木火把,火光被雪压成惨绿,映得人脸像纸扎。

藏海解下腰间铜铃,系在洞口最显眼的一枚钉子上。

铜铃无风自响,一声,两声,像有人在看不见的远处报更。

阿萤凑过来,拿手指戳铃铛:“师父的遗物?”

“嗯。”

“它一响,是不是说明……他还活着?”

藏海没答,只把掌心贴在铃身上,雪落在他睫毛,没化。

半晌,他低声道:“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今夜都要有个了断。”

老猫拖过来一只布袋,袋口一开,滚出七八枚黑黝黝的铁蒺藜,每个蒺藜尖都淬了暗蓝。

“龙脉守墓人不是吃素的,”老猫眯眼,“我打听过了,守这条支脉的叫‘玄甲’,当年师父的旧部。

那群人认铃不认人,铃在,咱们能过;铃碎——”

他用脚尖碾碎一粒冰碴,“咱们就碎。”

阿萤嗤笑:“那你还带毒蒺藜?”

老猫耸肩:“万一铃不顶用呢?”

藏海瞥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老猫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毒蒺藜默默往袋子里缩了半寸。

2 血债血偿

亥时正,风雪忽然停了。

停得突兀,像有人一把掐住天地喉咙。

万籁俱寂里,断龙壁深处传出“咔”的一声轻响,像冰层裂开第一道缝。

藏海把火把插在壁前,退后三步,双膝跪地,额头抵着雪。

众人跟着跪下,雪粒钻进衣领,没人敢拍。

“弟子藏海,今以血偿血,以命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