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沸散会影响画皮效果,”公孙手下不停,“画皮之术,讲究的是以痛入骨,以骨生肌。疼痛越是深刻,新肌生长得越是贴合。”
云娘不再说话,只死死攥住衣角,指节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渐渐转为麻木,公孙开始用画笔在她脸上细细描画。笔尖蘸着特制的颜料,混合着他的血液,一点点填充那些被剔除的部位。
这个过程漫长而细致,公孙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云娘偷偷睁眼,看见他专注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艺术家面对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你为何…要做画皮师?”云娘忍不住问。
公孙动作不停,良久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我的执念,就是留住世间最美的容颜。”
“最美的容颜……”云娘喃喃重复,“可是皮相终会老去,再美的容颜也抵不过岁月。”
“所以需要不断地画,不断地修补。”公孙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就像修补一个永远无法圆满的梦。”
云娘还想再问,却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不再是滔天大火,而是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如雨。
有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背对着她,身影熟悉又陌生……
男子缓缓转身,面容逐渐清晰——竟是公孙!
可他看上去年长许多,眼角有了细纹,鬓间夹杂着几缕白发,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星。
他朝她伸出手,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云娘努力去听,却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字眼:“百年……约定……再……”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桃花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烈火。
她看见另一个自己,
——不,是姐姐云芷,在火海中朝她微笑,然后转身投入烈焰之中……
“姐姐!”云娘惊呼着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画室中,烛火将尽,窗外已现出熹微晨光。
公孙递过一面铜镜,“好了。”
四: 新颜旧识
云娘颤抖着手接过铜镜,镜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清秀而不美艳,眉间却自有一股风流韵致,恰如她未毁容前想要成为的模样。皮肤细腻光滑,完全看不出曾经被烈火摧残的痕迹,只有眼角一颗极淡的泪痣,为她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这……这是我吗?”她抚着自己的脸,泪如雨下。
“这是你故事中的你。”公孙疲惫地收拾工具,“记住,三个月内,面色会逐渐暗淡,需回来补色。否则……”
“否则便会褪回原貌?”云娘接口。
公孙摇头,“否则便会永远固定,再也不能更改。画皮一旦完成,便是与骨血相连,三月是最后的修改期限。”
云娘郑重道谢,留下丰厚酬金,悄然离去。
待她走后,公孙却立在窗前久久未动。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溅起细碎的水花。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烧焦的玉佩,上面隐约可见一个“云”字,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百年轮回,终究是避不开了。”他轻声叹息,眼中浮现出与年轻面容极不相称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