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叫栓柱,是个吹鼓手。俺们这行,红白喜事都少不了唢呐。老话儿说得好:唢呐一响,不是拜堂,就是哭丧。可俺没想到,这回接的活儿,差点把俺自个儿也吹进棺材里。
那天后半夜,天墨黑墨黑,下着毛毛雨,俺刚在邻村吹完一场喜事,灌了几口猫尿,晕乎乎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往回赶。路上静得吓人,只有车轱辘压过泥水的噗嗤声。
拐进黑松林那条老山路的时候,一阵邪风刮过,吹得俺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这地界邪性,老辈子人说是乱葬岗,平时大白天都没人敢单独走。
怕啥来啥。
车头那盏昏黄的电石灯往前一照,俺魂儿差点吓飞喽!
路当间儿,影影绰绰停着一口棺材!
黑黢黢的,木头看着就沉,棺材头上还放着一盏孤零零的白纸灯笼,火苗儿绿油油的,随风晃悠,照得那棺材忽明忽暗。
俺头皮发麻,捏闸的手都软了。这他娘的谁家下葬也不挑个时辰,深更半夜把棺材摆路中间?吓唬谁呢?
俺推着车,想绕过去,可山路窄巴,那棺材堵得严严实实。正琢磨着是扭头回去还是硬着头皮爬过去,棺材盖儿突然“嘎吱”一声!
那声儿尖得刺耳朵,在这静夜里瘆人头皮发麻。
俺腿肚子当时就转筋了,眼睁睁看着那棺材盖儿自己挪开了一条缝!一只干枯蜡黄、指甲老长的手,从缝里慢慢伸了出来,朝着俺勾了勾手指头。
“俺滴亲娘哎!”俺怪叫一声,自行车也不要了,扭头就想跑。
可那邪风跟活了似的,缠着俺脚脖子,愣是迈不开步。后脖颈子凉气直冒,好像有人贴着俺耳朵根吹气。
就在俺尿都快吓出来的当口,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又哑又沉,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吹鼓手……过来……”
俺浑身僵直,慢慢扭过头。棺材盖不知啥时候又挪开了些,里头坐起来半个身影,穿着宽宽大大的寿衣,脸上蒙着黑布,就俩眼珠子在外头,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俺。
“会吹《百鸟朝凤》不?”那声音问。
俺舌头都打结了:“会……会点儿……”
“吹一段儿……吹好了……有赏……”那黑影说着,另一只手也从棺材里伸出来,啪嗒,扔过来一个东西,落在俺脚前泥地里。
俺低头一瞅,是一把唢呐。铜喇叭口锃亮,杆子黝黑,看着就有些年头了,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劲儿。
“吹……”棺材里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儿。
俺心里叫苦不迭,这他娘的是遇上啥了?僵尸?老鬼?咋还点上曲儿了?《百鸟朝凤》那是热闹曲子,能给棺材里的主儿吹吗?
可那俩眼珠子盯着呢,俺不敢不吹。哆哆嗦嗦捡起那唢呐,入手冰凉,激得俺一哆嗦。把哨子塞嘴里,俺心一横,眼一闭,腮帮子一鼓——
“呜——哇——”
调子一起,俺就觉着不对劲了。
这唢呐它自己个儿带劲儿!气儿特别足,音儿又高又亮,穿透力贼强,震得俺天灵盖都发麻。而且吹出来的调门,根本不是俺平时吹的那个味儿,又古老又诡异,那百鸟听着不像是朝凤,倒像是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