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麦收后的寂静
八月的风，裹挟着中原大地特有的燥热和即将成熟的麦香，懒洋洋地吹过谷村。麦收已经过去大半个多月了，田野里只剩下被碾倒的麦茬，像一片片金色的地毯，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天空湛蓝高远，偶尔飘过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却似乎也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感。
小满蹲在自家院门口的土坡上，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干燥的地面上划着。他七岁了，是谷村里典型的“留守儿童”。爸爸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同乡去了遥远的南方城市打工，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几天，待不了多久，又行色匆匆地离去，仿佛家乡只是他们暂时停靠的驿站。照顾他的，是年迈的奶奶。
奶奶此刻正佝偻着腰，在院子角落的菜园里忙碌着。她的身影显得那么瘦小和单薄，每一次弯腰、起身，都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声。菜园里的蔬菜长得还算茂盛，青翠的黄瓜挂在藤蔓上，饱满的豆角垂下来，辣椒红得发亮。这是小满和奶奶一整个夏天的指望，也是他们餐桌上最主要的菜肴。奶奶总说：“娃，多吃点，长个子。”
小满“嗯”了一声，心思却完全不在菜园上。他又想起了上个月妈妈打来的那通电话。电话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打过来的，声音嘈杂，还夹杂着机器的轰鸣声。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依旧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小满乖，听奶奶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上学。爸爸妈妈在外面挣钱，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过年就回来看你。”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小满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期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是爸爸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快了，快了，等忙完这阵子，就回。”
“到底是什么时候？”小满有些急切。
“等你……等你放寒假的时候吧。”爸爸的声音有些含糊，“到时候，爸爸给你带个大玩具回来，比村头小卖部那个遥控车还厉害！”
小满默默地挂了电话，心里空落落的。寒假，那还要等好几个月呢。好几个月，长得像村边那条望不到尽头的小河。他想象着遥控车的样子，想象着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但那些画面越是清晰，现实的反差就越是强烈。他身边的只有奶奶，和这个安静得有些寂寞的院子。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门帘的一角，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是他用几根竹竿和捡来的塑料布搭起来的“风筝作坊”。那是他夏天里最大的乐趣——制作风筝。村里买不起现成的风筝，他就自己动手。他用竹篾仔细地扎着骨架，用浆糊把彩色的皱纹纸小心翼翼地粘上去。他做过的风筝有大有小，有简单的菱形，也有模仿鸟儿形状的。虽然做得歪歪扭扭，颜色也常常搭配得有些奇怪，但每次看着自己的风筝能颤颤巍巍地飞上天，小满的心里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成就感。
他拿起最近做的一个，是一个简单的燕子风筝，翅膀是蓝色的，尾巴是黑色的，眼睛是用两个黑色的圆纸片贴上去的，显得有些呆萌。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翅膀，仿佛能感受到它在风中飞翔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