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足的“孤客”
沉月潭的雾，是活的。
白蒙蒙的气团在水面上滚来滚去，把潭边的芦苇荡泡得发涨，连月光都得费力气才能撕出条缝来。王小磊缩在护心莲的花苞底下，第三只脚死死嵌在淤泥里，像钉进地里的桩子。
“克命的怪物！”
一团烂泥“啪”地砸在他背上，溅起的泥水糊了半张脸。王小磊眼皮都没抬，只默默数着——这是今天第七团了。
岸边的小蟾蜍们围成圈，鼓着腮帮子叫骂。它们都是四足的，青绿色的皮肤光滑油亮，唯有王小磊，灰扑扑的背上顶着疙瘩，还多出来一只碍眼的脚。
“老祖宗说了，他一出生，潭里的鱼就死了半塘！”
“离他远点，小心被克死！”
又一团泥砸过来，这次准头极好，正落在护心莲的叶子上。那片刚展开的新叶晃了晃，眼看就要折断。
王小磊终于动了。
他没回头，也没冲上去打架，只是慢慢挪动身体。第三只脚从淤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浑浊的泡泡，他用这只总被藏着的脚，轻轻托住了倾斜的莲叶。
动作很慢，很轻，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小蟾蜍们看他不反抗，骂得更凶了，却没再扔泥巴——欺负一个连躲都懒得躲的家伙，实在没什么意思。它们呱噪着散去，芦苇荡里很快只剩下风声。
王小磊这才直起身子。
潭水倒映出他的影子：灰褐的皮肤，三只粗细不一的脚，还有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他伸出前足，指尖溢出点点金芒，小心翼翼地抹在护心莲的叶柄上。那金芒触到莲叶，刚才被砸歪的地方竟慢慢直了起来，连边缘的枯黄都淡了些。
这是他的秘密。
老蟾蜍说他的灵力是“凶煞之气”，会害死周围的生灵。可他偷偷用这气滋养护心莲三年，莲不仅没死，反而长得比潭里任何植物都茂盛。
月光穿过雾，在水面碎成银片。王小磊把第三只脚重新埋进淤泥，冰凉的软泥裹上来，像层保护壳。他望着护心莲，忽然觉得，自己和这莲有点像——都长在没人在意的地方，都得藏着点什么，才能好好活着。
潭边的芦苇又动了动，这次不是小蟾蜍。
王小磊缩进莲下，只留两只眼睛在外。他以为又是来捣乱的，却没等来熟悉的骂声，反而听见一阵极轻的、断断续续的……翅膀拍水的声音？
他迟疑着探出头。
月光正好落在不远处的水面上，那里浮着一团雪白。
是只天鹅。
羽毛白得像揉碎的云，此刻却被什么东西染得一片绯红。她的左翅歪着，上面插着个黑乎乎的东西，箭头没入肉里，尾端还刻着奇怪的花纹。
天鹅好像很疼，身体不住地发抖，却仍倔强地昂着脖子，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厌恶？
当她的目光扫到王小磊时，那厌恶更浓了。
“别碰我……脏东西。”
声音又轻又颤，却像根小刺，扎得王小磊缩了缩脖子。他下意识想把第三只脚藏得更深些，却猛地发现，天鹅的身体正在往下沉。
那支箭上，好像有股黑气，正顺着她的羽毛往水里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