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一杯,”我举起酒杯,目光越过他,望向北方那片被风雪和战火笼罩的天空,声音清晰而冷定,“敬边关枯骨,敬将士英灵。愿忠魂得安,愿……天道昭昭。”

我说得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雪地里。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热流滚入肺腑,驱散了些许寒意。

几乎就在我放下酒杯的瞬间——

观星台下方,原本沉寂的皇城西北角,突然爆发出一片混乱的喧嚣!火光猛地窜起,映红了小半片天空,虽然很快被扑灭,但那惊惶的喊叫声、兵刃碰撞声却清晰地传了上来!

“粮仓!是粮仓方向!”有太监尖利绝望的哭喊声撕裂雪夜,“走水了!有人偷袭粮仓!”

沈砚脸色剧变,猛地扑到栏杆边,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片混乱的火光。北境战事吃紧,京畿粮仓是维持大军和京城稳定的命脉所在!那里守卫森严,怎么可能突然走水,还遭遇偷袭?!

他猛地回头,目光血红的瞪着我,那眼神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是你?!是你干的?!”

我一脸无辜与惊惶,后退半步:“陛下明鉴!罪妇一直在此处,如何能分身去烧粮仓?这……这定是北狄奸细所为!陛下,京城恐有内应啊!”

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

“内应……”沈砚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中的疯狂和猜忌瞬间达到了顶峰。他不再看我,而是死死盯着那片逐渐被控制住火势的区域,胸膛剧烈起伏。

林家刚刚失势,粮仓就出事?是林家余孽狗急跳墙?还是朝中其他对手趁火打劫?或者是……北狄的阴谋已经渗透到了如此地步?

无数种可能在他脑中疯狂交织,每一种都让他不寒而栗。

这第六杯酒,敬的是你的江山命脉。烧掉的不仅仅是粮草,更是你对这皇城、对这朝堂的掌控信心。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恐惧的浇灌下疯狂滋长,啃噬掉你所有的理智和判断。

“来人!”沈砚猛地转身,对着台下厉声嘶吼,声音因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扭曲,“封锁全城!给朕查!彻查!所有可疑人格杀勿论!看守粮仓的将领,全部下狱候审!”

冰冷的雪夜里,他暴躁而恐惧的命令声远远传开,带来的是更加深重的混乱和人人自危。

我没有再看他,默默低下头,退后,沿着来时的台阶,一步步走下观星台。

身后,是他困兽般的咆哮和风雪凄厉的呜咽。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玄影的身影在廊柱的阴影里微微一闪。

“得手了?”我问,声音平静无波。

“烧了东三仓,足够北境大军半月之用的粮草。留守的副将是林震旧部,已被拿下。”玄影的声音毫无波澜,“按照您的吩咐,留了几条指向几位不安分王爷的‘线索’。”

“很好。”我拢了拢被风吹散的衣襟,“让他查去吧。查得越狠,这朝堂的水就越浑。”

浑水,才好摸鱼。

第七杯酒,该敬给那些在浑水里,迫不及待想要咬钩的鱼了。

林楚楚的病,在粮仓被烧、京城大索的混乱中,奇迹般地“好转”了。

或许是因为绝望,或许是因为愤怒,她强撑着病体,重新开始插手宫务,甚至试图联系宫外的林家残余势力。她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母兽,亮出了最后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