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看着赤术眼里的狠劲，又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毡棚顶，终于蔫了。他挥手让手下把抢来的盐袋、毡布、铜锅都扔在雪地里，那些东西乱七八糟堆了一地，显然是抢了不少商队。“小子，你给老子等着！”他放了句狠话，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捂着后脑勺，带着人翻身上马——剩下的马没几匹完好的，有的瘸了腿，有的惊了神，跑起来一颠一颠的，灰溜溜地钻进了胡杨林。
雪还在下，风却小了些。
达木台赶紧过来帮赤术扶起被撞歪的驼队，检查茶籽箱——箱子好好的，锁也没被撬开，只是外面的毡布被刀划了道口子。阿古拉在收拾黑风寨留下的东西，捡了把还算完好的弯刀，兴奋地擦着上面的雪。念安蹲在雪地里，正一颗颗捡着被她撒出去的茶籽，嘴里嘟囔着：“这些籽还能种呢，不能浪费，郭爷爷说每颗籽都金贵。”
赤术捂着胸口，走到念安身边。他低头，才见刚才在雪地里打滚时，手臂被冻土上的碎石划了道口子，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雪地上，像朵小小的红梅。“别捡了，”他声音有些哑，“雪地里冻过，怕是种不活了。”
“能活的！”念安仰起脸，把怀里的茶籽往他面前递了递，“郭爷爷说茶籽耐冻，只要没破壳就没事。你看，这些都好好的。”她的手冻得通红，指缝里还沾着雪沫子，掌心却攥得紧紧的，把茶籽护得好好的。
赤术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忽然笑了——刚才那掌的疼，好像没那么厉害了。他蹲下身，帮她一起捡：“好，能活，咱们都捡回去。”
“少头领，你流血了。”达木台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毡布，指着他的袖口。
赤术摆摆手：“小伤，不碍事。”他把捡好的茶籽递给念安，让她放进袋里，自己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他摸出郭爷爷给的“襄漠”茶饼，掰了块递给念安：“嚼块茶饼，暖。”
茶饼带着焦香，嚼在嘴里微苦，却慢慢渗出暖意，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念安嚼着茶饼，忽然指着远处喊：“赤术哥！你看！是茶苗棚！”
雪幕尽头，果然露出几座毡棚的顶，棚子是用松木搭的，上面盖着厚厚的圣火草，绿莹莹的，像浮在雪地里的云。棚子旁边还插着几面旗，是漠北部族的标志，红的、黄的，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赤术望着棚子，又看了看驼背上的茶籽箱，忽然懂了郭爷爷的话——江湖不是只有刀光剑影，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还有护着茶籽的人，还有撒籽时不慌的胆，还有捡籽时的认真。
达木台赶着驼队往前走，驼铃又响起来，这次不慌不忙的，叮铃叮铃，像在唱支歌。赤术走在最前头，弯刀悬在腰间，阳光透过雪云照下来，刀鞘上的红玛瑙闪着光，和雪地里没被捡起来的茶籽一样亮。
他想，等把茶籽种下，要给郭爷爷写封信——就说漠北的雪虽冷，却冻不住茶籽，也冻不住护着茶籽的人。这江湖，他好像真的懂了一点点。
驼队走到茶苗棚前时，雪停了。
棚子里的人听到驼铃声，都跑了出来。为首的是个老牧民，叫帖木儿，是赤老温的老朋友，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拿着个铜壶：“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估着日子也该到了，天天在棚子门口望。”他把铜壶递给赤术，“刚煮的奶茶，热乎，快喝点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