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喧哗。
我听见总管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坤宁宫的死寂。
“御膳房这群废物!连个可乐鸡翅都做不出来!皇上龙颜大怒,你们担待得起吗!”
“林姑娘在的时候,变着法儿地给皇上做好吃的,如今她才走了几天,你们就敢如此懈怠!”
可乐鸡翅……
我记起来了,在黑暗中,我曾“看”到那个叫林笑笑的女人,在御膳房里,指挥着一群御厨,用一种黑色的、会冒泡的甜水,做一种味道古怪的鸡翅。
萧玦很爱吃。
他会像个孩子一样,不顾帝王仪态,吃得满嘴是油,然后笑着去捏林笑笑的脸。
而现在,他因为吃不到那道菜,而大发雷霆。
我这边是冷粥咸菜,性命垂危。
他那边,却在为一道菜,迁怒整个御膳房。
对比何其鲜明,何其讽刺。
春喜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
“你们够了!皇上不顾娘娘死活,你们这群奴才也跟着作贱主子吗!”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着,是皮肉被击打的闷响,和她压抑的痛呼。
我挣扎着起身,扶着墙走到门口。
萧玦来了。
他站在庭院中央,一身玄色常服,而春喜,被两个太监按在地上,正被另一个太监用板子一下下地打着脊背。
“奴才多嘴,掌嘴二十,逐出宫去。”
萧玦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处置一件碍眼的物件。
“皇上!”我冲他喊,“春喜是无辜的!您冲我来!”
他终于将目光转向我,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漠然的、审视的冰冷。
他一步步走过来,越过我,径直走入内殿。
我以为他是来看我的病情的,心中竟还存着一丝可笑的期盼。
可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分给我一个多余的眼色,径直走到角落,拿起一个造型古怪的木制物。
我认得,林笑笑管那叫“吉他”。
她曾抱着它,在月下为萧玦弹唱。
萧玦痴迷地抚摸着那把吉他,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仿佛那是他爱人留下的遗骸。
他抱着吉他,转身准备离开。
从始至终,他没有问过我一句“你好些了吗”,没有看过我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
我就像一团空气。
“萧玦。”
我叫了他的名字,不是“皇上”。
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身,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憎恶与讥讽的表情。
“你不配这么叫朕。”
“只有她可以。”
“云舒,别再妄想模仿她了。你模仿得再像,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说完,他抱着那把吉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扶着门框,缓缓滑落在地。
原来,我错了。
我不是杀人凶手。
我也不是替身。
我只是一个……囚禁着他爱人回忆的、令人厌恶的躯壳。
一个连死物都比不上的,活着的牢笼。
3
春喜被赶走了,坤宁宫真正成了一座孤岛。
我的病在太医的敷衍下,拖了半月才好,人也清瘦得脱了相。
我每日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棵光秃秃的合欢树,一坐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