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三天。
符纸铺的屋檐下挂着串晒干的艾草,是老鬼从城外采来的,说能驱潮。雨水顺着艾草的叶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和铺子里头的动静交织在一起,倒有了几分安宁。
林杳正趴在柜台上,对着一盏台灯画符。新到的黄纸吸墨性极好,朱砂笔划过纸面,留下的纹路饱满又鲜亮。她画的是张“镇宅符”,要给住在巷尾的陈婆婆送去——老人家的孙子前几天总说半夜看到黑影,吓得睡不着,非说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杳姐,你看我这新改装的扫描仪!”阿零举着个巴掌大的仪器跑进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贴在额头上,“能直接把符纸的纹路扫进全息投影里,还能放大一百倍!”
他说着,就把扫描仪对准了林杳刚画好的符。仪器“嘀”地响了一声,旁边的投影仪立刻亮起,符纸的纹路被放大投射在墙上,连朱砂颗粒的分布都看得一清二楚。
“挺厉害啊。”林杳抬头笑了笑,“就是别总拿我的符当试验品,朱砂可贵了。”
“知道知道!”阿零收起仪器,眼睛却瞟向角落里的修理台,“诚哥呢?刚才还看见他在修那个旧收音机。”
“被铁手叫走了。”林杳蘸了点朱砂,继续画符,“说是城东发现了个‘曙光’的旧仓库,让他去帮忙看看有没有遗留的控制芯片。”
阿零撇撇嘴:“这些余党真是阴魂不散,都这时候了还藏东西。”他凑到柜台前,看着林杳画符的手,“对了杳姐,下周的改造人互助会,你还去吗?上次你教大家画的简易平安符,好多人都贴身带着呢。”
“去啊。”林杳头也不抬,“王婶说她儿子也想学着画,那孩子胳膊上有块改造的疤痕,总用袖子盖着,画张符贴在上面,说不定能让他敞亮点。”
正说着,铺子的门被推开,冷风夹着雨丝灌了进来。张诚站在门口,金属甲上沾着不少泥点,传感器里的蓝光有些黯淡,像是带着心事。
“怎么了?”林杳放下朱砂笔,“仓库里有问题?”
张诚摇摇头,走到修理台前坐下,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没找到控制芯片,但在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是张泛黄的符纸,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画的是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符,和林杳最初画的那批很像。
林杳拿起符纸,指尖触到纸面时,心里猛地一沉。这符纸的材质,还有朱砂的颜色,分明是苏晴生前求走的那张。她记得很清楚,苏晴当时说要贴在床头,保佑张诚平安回来。
“是……苏晴的。”张诚的声音很低,传感器里的蓝光闪烁不定,“符纸后面有字。”
林杳翻过符纸,果然看到背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娟秀,却因为受潮有些模糊:“诚哥,今天又梦到你了,梦到你说芯片里的秘密藏好了,让我等你回来。我把你的平安符藏在仓库的墙缝里,等你回来就取出来,我们去黑市开个小铺子,你修你的机械,我给人缝补衣服……”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开了,看不清。但林杳和张诚都懂,那没写完的话里,藏着怎样的期盼。
铺子里头静了下来,只有雨打屋檐的声音,敲得人心头发闷。阿零识趣地没说话,拿起投影仪往巷口走:“我……我去看看老鬼的修车摊漏没漏水。”
张诚看着符纸上的字,金属甲覆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歪歪扭扭的符:“她总说,等我回来就好好过日子,可我……”他的声音哽咽了,传感器里的蓝光忽明忽暗,“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林杳走到他身边,把自己刚画好的镇宅符放在他手里:“苏晴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会骂你傻。她留这符,不是让你抱着愧疚过日子的,是想让你知道,有人一直盼着你好好活。”
张诚攥紧手里的新符,金属指节泛着冷光。过了很久,他抬起头,传感器里的蓝光渐渐亮了些:“下周的互助会,我也去。”
“你去干嘛?”林杳愣了一下。
“教大家修东西啊。”张诚的嘴角扯出点笑意,“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着,那些改造人身上的机械零件,好多都该保养了,我去给他们看看,顺便……顺便教他们怎么在零件上刻简易的符纹,就像你给我金属甲刻的那样。”
林杳看着他,突然笑了。她拿起朱砂笔,在苏晴的那张旧符旁边,又画了张新的平安符,画得格外认真:“那我多准备点朱砂,咱们一起去。你修你的机械,我画我的符,就像苏晴想的那样。”
张诚的传感器里,蓝光终于亮得安稳了。他拿起那张新符,和苏晴的旧符放在一起,两张符纸,一新一旧,却像是跨越了时光的呼应。
雨慢慢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巷口传来老鬼的吆喝声,大概是在骂阿零又偷拿他的扳手玩。张诚站起身,把两张符纸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和之前林杳给他的半张未完成的符放在一起。
“我去把金属甲擦一擦。”他说,“下周去互助会,总不能脏兮兮的。”
林杳点点头,看着他走向后院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有些伤痕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身边还有人陪着,还有新的期盼在生长,那些旧痕就会慢慢变成勋章,提醒着你,曾经有人用生命托举着你,走向光亮的地方。
她重新拿起朱砂笔,在黄纸上画下新的符纹。阳光透过雨云,在符纸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像极了苏晴留在符背后的字迹里,那些未说出口的温柔。
铺子外头,阿零和老鬼的笑声顺着风飘了进来,混着雨停后清新的泥土味,让人觉得,日子就算带着旧痕,也总能画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