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将她带近自己,抬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无奈叹道,“怎么还和从前一样,一急就哭。”
沈珮玉此时是真恍惚了一下,这语气,很像从前。
她垂了垂眼睫,遮住眼底的暗芒,故作抱怨,“陛下明明都知道还要看臣妾笑话。”
撒娇的语气像羽毛一样扫过裴玄禛的心尖,又轻又痒。
此时,李恪忠躬身入殿,余光看见帝妃的手牵在一起,他连忙低下头。
“启禀陛下,镇国公府陆世子派人送来了经书,说是老夫人亲手所抄,容德太妃忌日将至,陆世子悲思难禁,特意来问陛下的意思,能否烧在宝华殿为太妃娘娘祈福。”
裴玄禛眉梢微扬,“什么时候送来的?”
“底下的奴才言是早朝之后便送了来,一直在外头候着,如今天色已晚,宫门即将落钥,所以来问陛下圣意。”
也是因着容德太妃在世时与元和皇后交好,陛下还是太子之时敬上几分,所以底下人才敢把这不大合规矩的事给报上来。
裴玄禛眸子闪了闪。
那便是和折子一道送来的了。
看来是真他想多了。
沈珮玉轻轻哼了声,“原道那封奏折是对太妃娘娘的追思之情,不便言明才含糊其辞,却引得陛下冤了臣妾。”
“朕何曾冤了你。”裴玄禛揉捏着她的柔荑,“明明是信了你才对。”
沈珮玉真是拼命压下才没让自己呕出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戏好歹自己分得清,这个男人非但分不清他自己的真心假意,心里定然还觉得自己深情款款。
真是令人作呕。
她扬着笑,离他又近了几分,羞红了脸,小声道,“谢谢陛下。”
白皙的脸上涌起一丝红晕,白里透粉,让裴玄禛眼神一暗。
在紫宸殿养伤的几日,两人似乎都摒弃了前嫌,渐渐变得亲密无间。
沈珮玉午膳和晚膳,总有和裴玄禛一起用的时候,他批奏折时,偶尔她陪在一旁研墨,或者坐在下面的桌案前练练字,一派静谧温情。
那一日陆温辞请安乌龙后,沈珮玉能明显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更温柔了些。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七日后,沈珮玉亲自提出回清宁宫一事,将几乎沉溺在夫妻恩爱中的裴玄禛拉回现实。
“臣妾身为妃嫔,长久居于乾元宫实在不合礼数,前朝后宫的议论也多有耳闻,更不愿陛下为了臣妾而遭受这些流言蜚语,臣妾自请回清宁宫,还望陛下恩准。”
一番贤惠衷肠诉完,她俯身一拜,泪珠滴在紫宸殿的地毯上,逐渐消弭。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玄禛没有任何理由不允。
美梦终究有醒来的一天。
“回宫之后好好静养,年前颐华宫的请安就免了。”
这话就像是温声叮嘱,掺杂着关怀和无奈。
又想起曾见她夜里抄经书,裴玄禛叹息一声,“身体养好前,经书也停了吧。”
她这一生子嗣艰难,他们两人,想必也算偿了萧云舒失去的那个孩子。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反复留恋,她昏倒在他怀里那一幕,如今再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裴玄禛想,他这一生都无法失去她。
明明对她放又放不下,狠又狠不下心,何苦呢。
不过是互相折磨罢了。
她身形单薄地立在殿下,孤苦无依,什么都没有了。
哪怕她曾经有天大的过错,失去了深爱的父母家人,没有了名位,就连子嗣都艰难,她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过错是无法抵消的呢。
这些天,裴玄禛的心绪一直很乱很乱。
很多枉死之人的孤魂入梦,告诉他不应如此,为人君,不应对沈家女有怜惜。
每到白日,她明媚又苍白的笑颜始终在眼前,对他面面俱到,关怀备至,这些都是真的。
沈珮玉垂首站立,她说完后良久都没听到声音。
心里不断打鼓。
又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
没等她细想,明黄色的身影已然从台阶上下来,到了她的面前。
在惊诧的注视下,执起她的手,和煦道,“既然你要回宫,朕便送你回去。”
沈珮玉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按照她的计划。
好像不应如此的?
“陛下……亲自送臣妾回去?”
她眼底的震惊太过明显,裴玄禛心里感慨,到底是他这段时间做的太过,些许小事便让她如此惶恐不安。
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拉着她往外走,“走了。”
沈珮玉脑子极速地转,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所图的么?
震惊的不仅是她,包括乾元宫其他的宫人。
哪怕陛下这段时日对沈充媛的转变有目共睹,但大多还是避着宫人的。
如此堂而皇之真是头一遭。
难道这位前太子妃真要这么快就复宠了?
裴玄禛原本想牵着她回宫,但思及她的身体,还是让人安排了辇驾。
看着帝妃相携而去的背影,起身的宫人里有一人眼神动了动。
当值时,一旁的琴心忽的开口,“不该想的莫要想,绿茗,你说对么。”
绿茗擦拭地板的手一顿,故作乖顺地低下头,“琴心姐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琴心蹲了下来,她和绿茗平视着,不容许绿茗逃避,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你今年年初进宫伺候先帝奉茶,怕是没听过咱们前太子妃娘娘在当今陛下心中的位置,你就没想过,自己缘何从陛下面前第一次露脸,名字就变成了绿茗呢?”
绿茗脸色唰地一下便白了。
从玉茗到绿茗,她倍感羞辱的同时,也只知道是冲撞了贵人的名号,如今听这意思,莫非是……沈充媛。
上一回绿茗被打了板子,养伤养了许久,琴心年长她几岁,到底也是不想看她执迷不悟,自寻死路。
绿茗脸色变了又变,咬着唇,“谢谢琴心姐姐告诫,我都记下了。”
琴心没再多说,她言尽于此,其余便端看个人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