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今天是阿念第一次和这些氏族周旋,还成功狐假虎威的说服了常曦烨,她很兴奋,回到行宫也不消停,让侍女搬了两个躺椅到庭院,非拉着蓐收要一起赏月复盘今天的事情。

阿念靠着软枕,偏头看向蓐收的侧脸:“蓐收,常曦烨可信吗?”

“可信也不可信。”

“世人往往都是锦上添花,很少有人雪中送碳,如今局势,你是唯一的储君人选,如果有一天,你失势了,他们只会另寻良木。”

蓐收顿了一下,师傅让她在血腥的王室像小白兔一样长大,有时候他也有些理解,师傅这样的做法。

阿念就像一汪清泉,一眼见底,善恶分明,但是这世界上从来都是灰色的地带要多,人心也最是险恶,他也不想阿念接触黑暗。但是王位那是那么好坐的呀,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将来让她陷入险境。

“成王的道路,意味着杀戮、阴谋、算计、背叛,今天是战友,有可能明天就是敌人。阿念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值得完全的相信。”

阿念扯了扯身上的薄毯,沉默了下来,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但是父王没有其他子嗣,高辛不由自己接任,那么会是谁?根本没有人嘛!不行不行,她要是把高辛亡了,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她必须走下去,嗯!阿念点了点头,肯定自己。

阿念咬了咬唇,看向蓐收,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那你呢?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吗?有一天你也会背叛我吗?”

蓐收撑起上半身,逆着月光俯视着阿念,声音在夜风中有些冷:“当然,王姬也不能事事都相信臣,臣和常曦烨也并没多大不同”

阿念咕噜一下翻身坐起,瞪着蓐收,秋水潋滟的杏眸泛着水汽反驳他:“才不是,你是父王的外甥,青龙部的少主,能力又好,完全没必要趟这滩浑水,什么都不做才是对你和青龙部最有利的。”

阿念曲起腿用下巴抵着膝盖,轻声的说:“你是因为我是阿念,才选择帮我的,我都知道。”

蓐收低低的笑,躺了回去,双手枕着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我们阿念越来越聪明了。”

蓐收又说:“能不能信任大多数时候不需要分辨的太过仔细,不管好人坏人,忠臣佞臣,有才干还是没才干,你需要做的就是驾驭他们,让他们臣服你,为你做事。”

阿念偏头看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期待:“那你呢?你臣服我了吗?”

蓐收撞上阿念的视线,眼神幽暗情绪不明,晚风送来了他的声音:“小王姬,我早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

脸颊隐隐发烫,也许是月色太美,晚风太沉醉,阿念觉得今晚的蓐收格外的好看。

菊花舍雨艳,枫叶醉了霜红,秋风拂过大地带来丰收的气息。洪水肆虐后的街巷已然繁华依旧,农田的作物沉甸甸的将果实挂满枝头,人们也从洪水的恐惧中走出。

秋高气爽的天气,麦穗四面八方的飞向白色云撵,人们在用此种方式欢送他们的小王姬,表达着自己最真挚的感谢。

阿念接过一束精心捆扎的麦穗,低头轻嗅,麦香馥郁,波光粼粼的杏眸泛起层层笑意直达心底。她朝汹涌的人群挥手——再见啦!乐观坚强又可爱的人们。

人群渐渐远去,消失不见,只留翻滚的云海,阿念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五神山巅,天际霞光划过,为翻涌的云海染上金黄的色彩,彼时年少的蓐收、覃芒、对着初升的朝阳吐露着心中的抱负。

风儿喧嚣撩起他们的衣摆长发,如出一辙的顾盼飞扬,意气风发,年幼的阿念只觉得此刻的他们正在闪闪发光,比天边的朝霞还要耀人眼睛。

阿念看向身旁的玱玹,目光灼灼,再次向他诉说:玱玹哥哥,我永远都不要和你分开。

玱玹摸了摸她的头,望着北方茫茫无际的云海出神,嘴角勾着最大的幅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时的阿念以为玱玹在为自己质子的身份无法与她长相守而惆怅,内心满是得意欢喜,她抱住玱玹的胳膊再次向她诉说着自己炙热的爱意。

此起彼伏的欢送声远去,胸腔跳动的声音在翻涌的云层之上格外的清晰,阿念迟疑的将手覆上右边的心房,咚咚咚,她的心脏在跳动,比任何一次都要急促热烈。

她开始明白,那天她在蓐收和覃芒身上看见的光芒是什么,而玱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又是什么。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阿念”

一道焦急的声音拉回了阿念游离的思绪,来不及反应,云撵就从空中坠落。海棠条件反射的将阿念护在怀里,蓐收双目赤红乘着青龙急速向下追去。

“琤崆”

清越的琴音划破天际,一广袖蓝袍的男子抱着琴,立于树梢,指法古怪的拨动着琴弦。三千五神军堪堪停在半空,目光涣散,呆呆的看着他们的王姬随着云撵坠入了苍郁的森林。

如此高深的音律幻术,蓐收怀疑此人与他那个曾经以音袭之术名动大荒的舅舅有关。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眼眸泛起金色的光芒,灵力流转身形轻盈的避开重重弦杀。青色的长剑划过,琴玹轰然断裂,蓝袍男子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他借着灵力的震动坠入森林,林中金光闪现,传来男子的声音。

“青龙蓐收回去告诉少昊,我请他的女儿做客几天!”

蓐收紧随其后,终是晚了一步,只留下惊慌失措的海棠:“蓐收大人,明明刚刚王姬还在的,怎么会......”,海棠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明明刚刚她还拉着她家王姬的,怎么一瞬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

蓐收拿出一枚青龙纹的玉佩,用神识去感应,他突然瞳孔紧缩,阿念现在所处的方位竟然是离此万里之外的极北之地?

蓐收的视线扫过地上残留的阵法,突破地理时空的瞬移,以寿命为代价,此人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带走阿念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紧握住青龙剑,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融入血肉,以疼痛强行压住内心的慌乱,保持着残酷般的冷静。

蓐收安排海棠领一队人马回五神山汇报情况,带人来支援,剩余的五神军随他去寻找王姬。蓐收以灵力催动着青龙赶往玉佩指引的方向,袍服猎猎作响,一眨眼已是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