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龙望着眼前少女倔强的眉眼,仿佛看见了几千年前同样倔强的高辛少昊,那时他们一同在父王身旁学习琴艺,那是他们此生为数不多的兄弟相亲的时刻。
他果然还是见不得他这个哥哥过的太好啊,他感叹,少昊杀害了他的父母兄弟,凭什么现在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骨肉亲情呢?
晏龙嘴角的笑意更盛了,他这个傻侄女啊,还什么都不懂,那,就让他来告诉她吧:“你母亲长的与前任高辛王后及其相似,你父王不仅是大荒灵力最高的神族,也是高辛的帝王,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让你母亲开口说话,为什么不呢?”
晏龙微微侧头,少女的眼眸在烛火中闪着泪光,他朝她微笑,阿念只觉得他的笑容比终年不化的冰雪还要寒冷:“因为画像是不能说话的。”
“你母亲只是你父王怀念别人的一副可以移动的画作。”
“而你?”
晏龙饶有兴致的绕着她这位初次见面的侄女转了一圈,看着她滑落的泪珠,并不打算心软的放过她:“少昊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不可能明知储君空悬对江山社稷的危害,却迟迟不立储,为什么呢?”
他问她:“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高辛亿,你就是那个机会。”
“你父王只有你一个血脉,但他从未培养过你。高辛数万年,从来没有过如你这般弱小又无用的王室子孙。”
阿念突然发狠的攻向晏龙,她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如果再说下去的话……,她感知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逝。
晏龙的衣袂随风轻摆,脚步轻移,几招便轻易的制住了她,音符重新绕上她的手腕、脚踝。晏龙从容的理了理衣袖,嗤笑一声:“你看,大荒灵力第一的高辛少昊,他的女儿却只能无用的在我这个仇人面前哭鼻子。
晏龙嘲弄的摇了摇头:“真是可怜!”
继续戏谑的说道:“也是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她是怎样的人?灵力如何?是否有才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高辛正儿八经的王姬。他放任玱玹与你亲近,任由你们的流言传播,高辛四部都以为你这个不堪大任的王姬将会嫁给轩辕的质子,他们都在等待着高辛少昊从四部中选出一位继承人。”
高辛晏龙突然放声大笑:“他们都不了解我那位哥哥,他们等来的不会是高辛的储君,而是你盛大的婚礼,将高辛并入轩辕的一场婚礼。”
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冬日的暖阳下,父王将她从漪清园的梅树上抱下,将她放在一位陌生的少年面前,对她说:“阿念,这是你的哥哥”,阿念害怕的抱住少昊的腿,躲着不愿出来。
少年的玱玹蹲下身,眉目温和,递给她一支竹蜻蜓,耐心的哄着她“阿念,以后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阿念犹豫地接过竹蜻蜓,拿在手中把玩,她裂开嘴冲着玱玹甜甜的笑,眼睛似两弯月牙,轻轻的点了点头。
泪水模糊了视线,世界开始变的扭曲,原来那么早就已经决定了她的未来了吗?
阿念忍住心中的颤意,晏龙分明在故意刺激出她对父王的恨意,可是他说的那些她也曾有过怀疑。
在很长的岁月里,她都困在母亲是别人替身的阴影里,羡慕着蓐收、玱玹、覃芒可以每天跟在父王身边学习,久违的无力感缠上她的四肢百骸,但这次她拒绝了它。
阿念突然冲着晏龙笑了起来,眼尾红的耀眼笑意也同样灿烂:“王叔,我既然这么不得父王的欢喜,你又何必大费周折的找我呢?”
晏龙嘴角的笑意终于真实起来,眼眸万年不变的寒夜,照进了丝丝缕缕的春光:“不错,还不算太笨,我与高辛少昊斗了几千年,也许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只有他自己的血脉才能撼动朝云峰在他心中的位置,高辛的继承,只会在你和玱玹中选择。”
他望了望窗外惨白的月光,刺骨的寒风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高辛的浩瀚烟波。年少时他也曾踏遍高辛的每一寸土地。
世人皆知高辛的二王子琴艺独步天下,嗜琴如命,却不知他也同样的爱着高辛的山川河流,哪里有他年少的恣意张扬,未尽的抱负,还有爱着他的父王母后。
晏龙的眼中突然迸发出灼热的疯狂,她带着阿念掠入殿外的冰湖。猎猎寒风中,冰湖中央的霜花突然疯狂生长,晏龙残破的广袖灌满朔风,堕神印在眉心燃起幽蓝火焰,将两人笼罩在血色屏障中。
"高辛亿,代我和历代先祖守护好高辛的每一寸土地。"高辛晏龙的右手按在阿念天灵,冰湖倒映出他身后浮现的银龙真身。
无数金色符文顺着血色光柱涌入少女经脉,那些他彻夜学习的治国要义正以献祭的方式通过血液流入阿念的神识,而他此生最得意的音杀术也丝丝缕缕的注入她的灵台,晏龙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
灵魂在冰湖之上哀嚎,阿念的神识被撕裂又重组,每条经脉都在血柱中颤抖,真是个疯子,她终于承受不住丢失了意识。
"以吾骨为磬,以吾血为弦。"高辛晏龙最后一缕黑发也在猎猎寒风中染上霜雪的颜色。
冰湖上空的血色屏障突然爆裂,血液将冰湖盛开的霜花染红,随风摇曳,血波翻涌,就像少昊无数次梦见的那片彼岸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