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随风落在霜白的发梢,悄然没了踪迹。太子长琴注视着他这个好友的背影,他从来无力阻止高辛晏龙。
当高辛亿在民间治水名声远扬的时候,他平静已久的眸子再次染上了疯狂,太子长琴知道高辛晏龙敏锐的嗅到了他自己生命延续的另一种可能。
他也曾试图劝说过高辛晏龙放弃执念真正的重新开始生活,但是他这个好友那是他能劝说的了的,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琴师,也是最懂彼此的人。
在高辛晏龙再也弹不出完美的音符时,他就已经死去,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让自己的死更加绚烂而已,他从来不甘于平凡,事事都要完美,完美的琴音,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世事弄人,追逐的最热烈的却永远无法再得到。
太子长琴舒展开眉目,将一件披风给高辛晏龙披上,和他一起看向冰湖中鲜艳如火的霜花:“为什么如此着急,强行将灵力和记忆注入她体内,不止你要付出生命,她如果不能吸收为己用,重者丢掉性命,轻者神魂受损。”
太子长琴默了默笑着看向高辛晏龙:“要真是这样,你们高辛王室得出一位疯子王姬了。”
哈哈哈哈哈哈,高辛晏龙大笑了起来,良久才嘲笑着说道:“长琴,难道我们高辛王室的疯子还少了吗?”
他毫不在意的抖了抖衣袖的雪粒,眼神却悠长了起来,声音瞬间苍老,和他的面容很是相配:“长琴,来不及了,黄帝在中原频频动作,他即将传位给玱玹,凭现在的高辛亿怎么可能玩的转少昊,轩辕王这些老狐狸,所以我没有选择,高辛亿也没有选择。”
“生死有命看她的造化吧!”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眉头紧皱,神魂激荡,陷入无尽的梦魇。太子长琴召出伏羲琴,弹奏清心曲,帮助阿念压制经脉汹涌的灵力,良久少女才平静下来。
高辛晏龙探了探阿念的脉搏面色凝重,对长琴开口:“帮我,让我进入她的识海。”
太子长琴犹豫道:“你想好了,失败了你们两都出不来。”
高辛晏龙眉毛一挑,嘴角勾起:“难道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几天好活的?”神情少见的染上了点少年气,有几分像他们初见,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蟠桃宴上一曲闻名了天下
夕阳斜斜的映在假山凹凸的墙壁上,清风拂过,吹起一片鹅黄色的衣角。
‘高辛少昊’蹲下身,揉了揉小阿念的脑袋,阿念哼唧了一声,睫毛颤了颤抖落一滴眼泪,又继续睡了过去。
‘少昊’感兴趣的仔细瞧了瞧小阿念的脸,想来应该是哭睡了过去,堂堂一个王姬如此窝囊的藏在假山缝里悄悄哭,真是丢脸。
‘少昊’没好气的在她脑门重重弹了一下,痛的阿念捂住头醒了过来,本来又要大哭一场,可是看见怼在面前的脸之后生生的忍住了,只留眼泪簌簌落下,她委委屈屈的在心里叫他:“父王。”
怎么又哭了?‘少昊’想着他和他的弟弟们小时候也没有如此爱哭啊?难道小女孩比较爱哭?‘少昊’嫌弃的抹了抹阿念脸蛋上的泪痕。
阿念拉着‘少昊’的衣摆,焦急的张着嘴巴,想要告诉父王,那些宫女好坏,笑话她和母妃是哑巴,还嘲笑她和母妃是什么王后王姬的替身,他们给她梳头发时候力气都好大,她的头好痛啊!
本来已经到了可以说话的年龄了,发出的依然是咿咿呀呀的声音。阿念心里又急又委屈,神魂又开始激荡,天地瞬间乌云密布摇晃了起来。
“阿念乖,别急,别急”‘少昊’将阿念抱起来笨拙的安慰她,晏龙内心无奈,她这个侄女的识海怎么偏偏困在童年,还是没能开口说话的时候,真是头疼,都是什么事儿嘛!
都怪他那位不负责任的哥哥,小时候没好好带孩子,现在还要他来帮他哄女儿。
良久,天空的乌云终于散去,天地也恢复了平静,‘少昊’将阿念放下摸摸她的脑袋:“以后跟着父王,父王亲自教导你好不好?等你强大起来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也可以保护你母妃了。”
阿念歪着头看着‘少昊’她的父王,她感觉今天的父王很不一样,她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虽然她并不明白父王的意思,但是可以每天看见父王,她好开心啊!
阿念的眼睛弯弯的在夕阳下分外纯真美好,‘少昊’内心也柔软起来,伸出手:“走吧,小阿念,我们从写字开始学起。”
极光划破夜空时,寒风又卷着雪粒拍打着窗棂,发出细碎又固执的声响,仿佛催促着识海内外的时光流转。
高辛晏龙的身体如同他霜白的发丝一般,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机,变得透明、脆弱。
他所有的灵力,连同那些浸透了骄傲、执念、疯狂与最后一点温柔的记忆碎片,正化作无形的涓流,通过他紧贴着阿念额心的手指,源源不断地涌入少女激荡的识海深处。
太子长琴的琴音未曾停歇,清心曲的韵律在风雪中艰难地维系着一线清明,既是护住阿念摇摇欲坠的神魂,也是为高辛晏龙这决绝的逆行之路提供最后的指引与支撑。
识海之内,夕阳的暖光仿佛凝固了。
‘少昊’——或者说,承载着高辛晏龙最后意志与部分记忆的化身——正握着阿念的手,她现在已是一个少女的模样,一笔一划地在沙地上书写。沙粒粗糙,字迹稚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亿” ‘少昊’清晰地念出这个字,声音不再是模仿兄长的威严,而是晏龙自身特有的、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专注的腔调,“这是你的名字,高辛亿。”
阿念全神贯注,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沙地上的痕迹,小嘴微微张开,似乎在努力模仿那个音节。她的手指被‘少昊’的大手包裹着,一遍遍描摹着“亿”字的轮廓。
“亿……” 阿念的喉咙里终于艰难地挤出一个模糊的、带着气音的音节,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咿呀。虽然含糊,却无比清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识海空间里荡开了一圈涟漪。
‘少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至极的光芒,那光芒亮得惊人,几乎要穿透这识海幻境的夕阳。他用力揉了揉阿念的发顶,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弱软:“好孩子!记住它!记住你是谁!记住这个名字赋予你的责任与力量!”
就在这时,识海的天空猛地一暗!夕阳如同被泼上了浓墨,迅速褪色。脚下的假山和沙地剧烈地震动起来,龟裂蔓延。
一股强大而混乱的外来洪流——属于高辛晏龙毕生修为与驳杂记忆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狂暴地冲入了这方脆弱宁静的空间!
阿念惊骇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父王’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虚无和几缕即将消散的光点。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灵,刚刚学会的“亿”字带来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父王!” 这一次,不再是气音,而是一声带着撕裂般哭腔的、清晰无比的呼喊!这呼喊中蕴含的绝望与依恋,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破了识海最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