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叫沈微雪,生在北疆军营,我娘是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俘虏。
七岁那年,娘冻死在漠北的梅林里,弥留之际,她交给我一支梅花簪。
「去金陵……寻长公主赵书恒,告诉她,阿姐对不起她,但我不悔。」
我捧着她唯一的遗物,跋涉千里到了金陵。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接过梅花簪,只看了一眼,便当着我的面,用金履狠狠踩碎。
「沈青燕?不认识。哪来的野种,拖出去。」
我娘沈青燕,是北疆最好看的女人。
即便她只是个任人欺辱的俘虏,穿着破烂的衣衫,也难掩一身清冷的气质。
营里的糙汉子们都说,她是天上的仙女儿跌进了泥潭。
我爹魏征,就是那个把仙女儿拽进泥潭的人。
他是北疆的百夫长,九年前,他从一场血战中抱回了浑身是伤的娘。
他说,娘是他捡来的战利品。
所以娘被养在马棚里,吃最差的伙食,干最累的活,还要忍受那些人带着腥臊的目光和动手动脚。
我就是这么来的。
娘从不哭,也从不笑,她看所有人的眼神都是空的,除了看我。
她会偷偷藏起一块烙饼给我,会用粗糙的指腹擦去我脸上的灰,会在深夜抱着我,哼一些我听不懂的江南小调。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三天三夜,把营帐都埋了半截。
娘病了,咳得厉害,浑身滚烫。
军医来看了一眼,摇摇头说没救了,扔下一句「准备后事吧」。
爹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塞过去,军医才不情不愿地开了两包草药。
可娘的身体还是迅速垮了下去。
她烧得人事不省,嘴里却反复念着两个字。
「金陵……」
「雪儿,往南走……去金陵寻长公主,她……是你姑母……」
娘清醒时,攥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我以为她烧糊涂了。
金陵是什么地方?长公主又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用雪使劲搓她已经僵紫的手脚,老军医说过,冻伤的人不能用热水。
娘的体温一点点流失,可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我要去看梅花。」她固执地说。
「娘,外面雪太大了,您会死的。」我哭着求她。
「十二年了,我失信了……」她喃喃自语,眼泪顺着枯槁的眼角滑落,「我得去见她。」
可这里是漠北,哪有她说的金陵栖霞山?
只有几株在风雪里顽强扎根的野梅。
我拗不过她。
七岁的我,根本背不动一个大人,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一点点往帐外拖。
雪沫子灌进我的脖子,冷得像刀子。
刚出帐篷,我就连人带娘一起栽进了半人高的雪堆里。
娘躺在雪中,竟笑了。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红梅花瓣,放在唇边。
那点红,比她脸上任何时候的胭脂都灼目。
「真像啊……」
她最后呵出的白雾,在我眼前凝成了冰晶。
我扑过去时,她的身体已经凉了。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片梅瓣。
娘下葬那天,爹没来。
他带兵出征了。
是我和几个平日里受过娘接济的婶子,一起把她埋在了那片梅林下。
没有棺材,只有一张破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