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了敲门。
里面的交谈声瞬间停止。
几秒后，门被拉开一条缝，陈辰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紧张看过来，视线飞快地扫过他手里的水杯。
陈默把水杯递过去，声音平稳温和：“喝点水，别太累。”
陈辰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下，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但最终只看到一如既往的顺从和麻木。他撇撇嘴，接过水杯，语气理所当然：“嗯。行了，你出去吧，别打扰我复习。”
陈默的目光越过陈辰的肩膀，看到父亲陈建国正坐在书桌旁的沙发上翻看杂志，母亲张岚则笑着拿起桌上一块切好的水果，自然地喂到陈辰嘴边。
好一幅母慈子孝、温馨和睦的家庭画面。
他的视线在张岚带笑的脸和陈建国沉稳的侧影上停留了零点一秒，然后，像个最标准的影子一样，沉默地、顺从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门轴合拢的轻响，仿佛一个仪式性的终结。
他没有回自己那间狭窄逼仄、终年不见阳光的储藏室改成的卧室，而是转身，走进了同一层楼角落的那个小小书房。这是家里唯一属于他的角落，堆满了他高中三年所有的教材、试卷和复习资料。
他反手锁上门。
冰冷的视线扫过书桌上那叠垒得整整齐齐、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参考书，扫过墙上贴着的每日学习计划和时间表，扫过那个用了三年、边角都已磨白的旧书包。
他走过去，伸手，从书桌最底下抽出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笔记。封皮下，藏着几张边缘微微卷起的纸——那是他根据自己的判断，精心整理出的高考终极押题提纲，凝聚了他最后三个月全部的心血和预测。
他抽出这几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裤子口袋里。
然后，他拿起桌上一本写满公式的笔记本，双手握住纸张两侧。
“刺啦——”
一声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
厚实的纸张被从中狠狠撕成两半。他没有停顿，将撕成两半的叠在一起，再次用力撕开！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他像是开启了某个冷酷的开关，手臂稳定而有力，面无表情地拿起下一本，再下一本。英语词汇手册、数学错题集、文综框架图……所有凝聚着他无数个不眠之夜、耗尽心血整理总结的复习资料，在他手中被毫不留情地撕裂、粉碎！
纸张撕裂的声音连绵不断，像一场压抑到极致后终于爆发的暴风雪。白色的碎片在他脚边迅速堆积，越来越高，如同一座骤然隆起的崭新坟茔。
坟茔之下，埋葬的是那个曾经对亲情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的陈默，那个拼尽全力只想获得一点认可的陈默，那个上辈子直到被毒死前还可悲地渴望着父母一个正眼的陈默！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手臂因为重复的、爆发性的动作而开始酸胀发痛。
但他没有停下。
眼底是一片干涩的灼热，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快意。
撕！撕掉这该死的笔记！撕掉这可笑的努力！撕掉这被诅咒的前途！
撕掉所有被他们轻视、利用、践踏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