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林砚的指尖刚触到那根悬在巷口的红绳,伞骨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他抬头,看见红绳的另一端缠在对面阁楼的窗棂上,像极了母亲遗物里那截用来捆扎嫁妆的丝线。
「别动。」
女人的声音裹着水汽砸过来。林砚转头时,伞沿的水珠正滴在她裸露的脚踝上——那里纹着半朵朱砂色的海棠,另一半似乎断在皮肤深处。
「这是牵魂绳。」她弯腰将红绳绕回指尖,银镯子在雨里划出冷光,「你碰了,就得替我守着。」
林砚的画室从此多了位不速之客。苏棠总在午夜来借松烟墨,她说要用墨汁在红绳上画符,防止被「阴差」发现。每次她磨墨时,林砚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像寺庙里被香火熏透的旧木。
「你到底在等谁?」第七个雨夜,林砚忍不住问。苏棠正将画好符的红绳缠在他的画板腿上,闻言动作顿了顿,脚踝的海棠像是活了过来,花瓣边缘泛起血色。
「等一个能解开绳结的人。」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磷光,「就像现在这样。」
林砚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正穿过红绳绾成的死结,那触感不像丝线,倒像穿过一团温热的雾气。苏棠的脸在月光里渐渐透明,银镯子「当啷」落地,碎成一滩银光。
「你终于肯碰它了。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红绳突然绷直,勒得林砚手腕生疼,「三年前你说过,等画完《月下海棠》就娶我。」
松烟墨在宣纸上晕开时,林砚才发现自己正画着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中女子脚踝的海棠开得正好,红绳系在她与画外的自己之间,绳结处题着一行小字:庚子年孟秋,与棠定亲。
雨又下了起来。林砚摸到画板背面刻着的日期,正是三年前苏棠车祸身亡的那天。红绳突然剧烈抖动,他看见绳结里渗出鲜血,滴在画中女子的眼角,正好晕成一颗泪痣。
「其实阴差早就来过了。」苏棠的声音带着笑意,红绳开始寸寸断裂,「是你把我的魂魄锁在画里,不肯让我走。」
林砚猛地扯断最后一截红绳。画室的门窗「哐当」洞开,穿堂风卷着画纸漫天飞舞,每张纸上都画着同一个场景:雨夜的十字路口,他抱着浑身是血的苏棠,手里紧紧攥着那截用来捆嫁妆的红绳。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砚在画架下捡到半只银镯子。他忽然想起,那天苏棠是来送定亲的红绳,而他为了赶画稿,让她在画室等了整整一夜。
红绳的灰烬飘向窗外,林砚的指尖还残留着缠绕的触感。他打开积灰的画箱,里面躺着一幅完成的《月下海棠》,画中女子手腕上,红绳正悠悠晃动。
画中红绳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另一端拉扯。林砚伸手去按画框,指腹却穿透了画布——那触感与穿过红绳时如出一辙,温温的,带着潮湿的水汽。
画里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苏棠站在十字街头,脚踝的海棠花正沿着皮肤往上爬,已经漫过膝盖。她怀里抱着个素白的锦盒,见林砚伸手进来,突然将锦盒往他掌心一塞。
「这是你当年落在我梳妆台上的。」她的声音混着车鸣,「你总说等画完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