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之围遂解。王离被俘,涉间自焚,长城军团土崩瓦解。项羽声威震天下,被诸侯尊为“诸侯上将军”,天下莫不仰其鼻息。
然而,在那万丈荣光的顶点,范增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项羽重瞳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对权力和力量的绝对迷恋,以及那不曾因胜利而消减半分、反而愈发炽烈的暴戾之火。
亚父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他知道,这场辉煌的胜利,或许只是将这头无人可制的猛虎,推向了一个更危险、更孤独的悬崖。
五、鸿门宴
咸阳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这座天下瞩目的帝都,曾象征着不可一世的秦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威,如今却像一座被掏空了内核的巨兽,匍匐在关中大地上,等待着新的主宰。
项羽驻马高坡,重瞳远眺。身后,是四十万诸侯联军,旌旗蔽空,刀枪如林,士气如虹。巨鹿之战的余威,让他成为了事实上的天下共主,各路诸侯莫不俯首帖耳。
然而,一股极其败兴的消息,却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刘邦,那个先他一步受怀王之命西征的沛县无赖,竟然捷足先登,入了咸阳!
据报,刘邦不仅接受了秦王子婴的投降,还封存了府库,秋毫无犯,退军霸上,俨然一副“关中王”的姿态,甚至派兵封锁函谷关,试图阻止他项羽入关!
“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范增的话语冰冷,带着一丝急迫,“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项羽的重瞳瞬间收缩,怒火腾地燃起!一个小小的刘邦,昔日见他需仰视的存在,靠着运气先入咸阳,竟敢如此放肆!拒关自守?觊觎王位?他也配!
“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项羽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凛冽的杀意。四十万对十万,碾碎刘邦,易如反掌!
然而,夜幕降临后,项羽的怒气却微微滞涩了一下。只因一个人的到来——他的叔父,项伯。
项伯深夜私入刘邦军营,面见张良,欲报旧恩劝其逃离。却被张良引入,见了刘邦。刘邦一番巧言令色,极尽谦卑委屈之能事,赌咒发誓绝无二心,封闭函谷关只为防盗匪,而非抗拒项将军,日夜盼将军至,岂敢反乎?并愿与项伯约为婚姻。
项伯为人重义轻利,竟被这番表演打动,回来后便为刘邦极力开脱:“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
“不义?”项羽眉头紧锁。他虽暴烈,却极端看重“荣誉”与“力量”对应的“规则”。刘邦若真如此恭顺,自己以绝对优势兵力击之,岂非落人口实,显得怯懦而无容人之量?况且,刘邦…似乎确实不足为虑。
杀心,动摇了。
次日,新丰鸿门,联军大营辕门洞开,杀气却悄然敛去。刘邦果然只带百余骑,亲来谢罪。一见项羽,便做出惶恐至极的姿态,趋步上前,躬身至地:
“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
言辞恳切,姿态卑微到了泥土里。项羽看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上一轮、头发已见花白的“长者”如此作态,那点因被抢先入关而激起的嫉妒与怒气,竟奇异地消散了,转而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