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到主控台,我打开了个人日志的音频记录功能,犹豫了一下,又关掉了。不,不能记录。任何可能被视为“异常”的自我记录,在未来都可能成为对我不利的证据。

最终,我拿出了那个硬皮日志本——和沃德一样,这是我的私人坚持,是对抗完全数字化虚无的一点点实体慰藉。翻开新的一页,笔尖悬停良久,才落下:

日志 - 第17日

汇报正常。一切绿色。

七号(好吧,我也开始用沃德的叫法了)一切如常。完美的室友,如果忽略它根本不存在这一点。

那个声音……还在。高频。像金属神经衰弱。检查了所有能检查的,一无所获。

没向七号报告。不想听到“数据正常”或者“建议放松”。

吃了B型膏。依旧难吃。想念……该死,什么都想念。

看了UDS区域数据流。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沃德到底让我“留意”什么?

还有713天。

保持忙碌。保持冷静。

希望那声音明天会消失。

合上日志本,我把它锁进抽屉。

站起身,再次走到观察窗前。窗外的黑暗依旧,星光冷漠。但今晚,那片深黑似乎不再仅仅是虚无,而是隐藏了那无尽嗡鸣的源头,它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持续不断地振动着,试图与我建立某种令人不安的联系。

那嗡鸣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第17日。循环在继续。而寂静之海下的暗流,正悄然攫住它的新猎物。

(内部计时:第 38 日 — 里昂·卡特)

循环。

这个词已经失去了其机械的精确性,变得粘稠而扭曲。十二小时的刻度仍在,汇报窗口依旧准时,但时间的肌理已然变质。它不再平滑流动,而是在那无休止的高频嗡鸣中变得颗粒粗糙,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黏稠的介质中艰难搏动。

那声音……它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如同呼吸,如同心跳。一种永恒的、尖锐的背景音。我几乎忘记了完全寂静的感觉。NAS-7X的传感器依旧沉默,宣称一切正常。我的理智知道该相信数据,但我的神经,每一根都在尖叫着抗议。它们正被那根看不见的金属丝缓慢地、持续地锯割。

我开始避开那面连接次级通道的舱壁。并非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是一种纯粹的、动物性的回避。每次不经意地瞥见它,那嗡鸣声似乎就会增强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期待?不,那太拟人化了。是共振。对,一定是某种该死的、无法解释的物理共振,恰好我的神经能接收到,而机器不能。我试图用这个解释安慰自己,但效果甚微。

睡眠成了奢望。不是失眠,而是恐惧。恐惧闭上眼睛后,那声音会变得更加清晰,会渗透进梦境,会带来……别的东西。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那嗡鸣被无限放大,填充 every 个角落。我常常在疲憊至极时昏睡过去,却又在几小时后猛地惊醒,心脏狂跳,浑身冷汗,耳中那尖锐的嘶鸣仿佛要刺穿鼓膜。NAS-7X在汇报时提示我睡眠时长和质量持续下降。我只是机械地确认。

今天,在一次设备巡检时,我故意绕远了路,经过了次级维护通道的入口。那扇厚重的、平时紧锁的金属门冰冷地矗立着。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沃德交接时提到的那个“万能后门码”。门锁绿灯闪烁了一下,无声地滑开。一股 colder、带着陈腐机油和静电尘埃味道的空气涌出。通道内只有昏暗的应急灯照明,向前延伸,没入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