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德留下的那个物理存储器,像一颗沉默的铆钉,嵌在我的意识边缘。每一次目光扫过NAS-7X冰冷的外壳,都会触及它。我克制住了立刻查看的冲动。那是他的“冗余保险”,是他的遗物,也可能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在我自己站稳脚跟之前,我不想被前任可能存在的疯狂或发现所污染。我告诉自己,首要任务是维持“稳定”,像NAS-7X评估的那样。
但“稳定”正变得越来越像一种表象。
最初几乎无法察觉。也许从第5天,或者第6天开始?在汇报窗口之间漫长的、被机器低鸣填满的间隙里,我开始听到……别的什么。
不是NAS-7X的声音,不是循环风扇,也不是任何我能识别的设备运作声。而是一种极其细微、高频的嗡鸣。像一根极细的金属丝,在意识的边缘持续振动。起初,我以为是某个仪器的谐振,或者是我自己因环境骤变而产生的轻微耳鸣。我甚至调出了所有音频传感器的实时频谱分析。绿色。全是绿色。历史数据比对无异常。NAS-7X沉默着,它的传感器什么也没“听”到。
那声音却没有消失。它固执地存在着,时而微弱得几乎被忽略,时而又清晰地钻入耳膜,像一种冰冷的、无休止的摩擦。它似乎没有来源,又似乎无处不在——从通风口的格栅后,从冰冷的合金舱壁内,甚至从观察窗外的黑暗真空中渗透进来。
我加大了学习课程的强度,试图用疲惫淹没它。我更频繁地进行全站设备巡检,用物理的忙碌对抗这种感知上的异常。但当我停下所有动作,独自坐在主控台前,或躺在睡眠舱里试图入睡时,那嗡鸣便如期而至,缠绕上来,比之前更加清晰。
它让我烦躁。
在今天最后一次汇报时,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向NAS-7X报告这项“非关键系统观察”。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沃德交接时那句“NAS-7X的判定……有时候只是维度不同”莫名地在脑中回响。报告了又能怎样?得到另一个“数据正常”的回复?或者一句“建议进行放松练习”的程序化建议?那只会让我显得……不稳定。
我不能不稳定。才第十七天。
汇报结束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处理其他事务。我鬼使神差地走到那面连接着次级维护通道的合金舱壁前——就是沃德交接时特意指出外部修补点、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的那面墙。光滑,冰冷,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均匀的金属光泽。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冰冷的金属表面。
只有绝对零度背景辐射下的寒意,透过手套纤维渗入指尖。
但就在我指尖离开的瞬间,那高频的嗡鸣声似乎陡然拔高了一瞬,尖锐得像一根针,刺入我的颅骨,旋即又恢复成那种持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音。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是幻觉吗?因为孤独?因为压力?还是因为这该死的、无所不在的寂静,真的开始放大我脑子里某些不该放大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是里昂·卡特,受过严格训练,心理评估全部最优。我能处理好。
走到合成台,领取今晚的营养膏。B型,淡黄色,据说能“促进精神活力”。味道像过期燕麦粥混合了金属粉末。我机械地吞咽,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