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客厅的欢声笑语。厉锋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断裂,支撑着他的力量瞬间消失。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头深深埋进膝盖。
黑暗笼罩了他。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失控的泪水。只有沉重的、压抑的喘息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像濒死的困兽。那些滚烫的、带着情欲和算计的字句,桑绮温柔的笑脸,孩子们纯真的眼神,还有那个陌生男人得意洋洋的宣言——“我们的宝贝们”、“人财两空”……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爆炸。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着骇人的寒光,死死盯住那个装着粉色手机的纸箱。
良久,一丝冰冷的、淬着剧毒的弧度,极其缓慢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扶着门板,一点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点开浏览器,动作精准地在搜索框输入:“权威亲子鉴定机构”。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清晰得如同战鼓擂响。
第二章
市中心的“安诺基因”鉴定中心,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冰冷科技感。厉锋坐在等候区硬邦邦的塑料椅上,手里紧紧捏着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四份样本——两根带着毛囊的头发,两份用干净纸巾小心包裹好的口腔拭子。那是他昨晚,在孩子们熟睡后,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从他们枕头上、牙刷杯里收集来的。每一次触碰,指尖都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他旁边坐着一对年轻夫妇,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男人紧张地搓着手,低声安慰着妻子。他们的焦虑是温暖的,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厉锋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自己手中的信封上,只觉得那薄薄的纸袋重逾千斤,里面装着的,是他整个世界的灰烬。
“厉锋先生?”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拿着名单出来,声音公式化。
厉锋猛地回过神,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在。”
“请跟我来采样室。”护士转身带路。
采样过程简单到近乎残酷。消毒,用棉签在厉锋口腔内侧壁刮擦几下,装入样本袋,贴上标签。冰冷的棉签触感,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加急服务,三个工作日取结果,费用是……”护士报出一个数字。
“加急。”厉锋打断她,掏出钱包,抽出卡递过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他需要最快知道那把悬在头顶的铡刀何时落下,哪怕结果会将他劈得粉身碎骨。
护士刷卡,开票,递给他一张回执单。“下周三上午十点以后,凭这个来取报告。”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怜悯,或许她见多了这样独自前来、面色灰败的男人。
厉锋接过回执单,看也没看,塞进外套内袋。转身离开,背影挺直,脚步却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接下来的三天,是厉锋人生中最漫长的炼狱。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白天,他强迫自己像个精密仪器一样运转在办公室。开会时,下属的报告声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敲击键盘的手指冰冷僵硬;午餐在嘴里味同嚼蜡。他不敢看桑绮的眼睛,怕自己眼底翻涌的恨意会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惊动这条盘踞在他家中多年的毒蛇。他甚至不敢过多地触碰孩子们,每一次抚摸小磊的头,捏捏小蕊的脸蛋,都像在触碰烧红的烙铁,痛彻心扉,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绝望的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