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太久，久到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
可偏偏，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披在肩上的那袭墨色披风，比夜更深，比墨更浓。
——“轩，天凉了，回去吧。”
那一夜，我隔着窗棂，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海风里发抖。
我原本只是他捡回来的孩子，被他养大，陪他守这座城。
城的名字叫“光”，可后来我才知，那光比暗还黑。
一、风起
我叫叶烟，这是墨轩给我取的名字。
他说：“你出生那一日，海上雾色如浓烟，就叫烟儿吧。”
我点头，那时我不过七八岁，尚不知“烟”是易散之物，终究抓不住。
墨轩是城主，也是这天下唯一能与“暗之国”对话的人。
他有一双悲悯众生的眼，却藏着比众生更深的孤寂。
夜里我常听见他咳嗽，一声一声，像要把胸腔里的黑暗都咳出来。
我端着药碗推门进去，他总笑：“吵醒你了？”
那笑很淡，像风吹皱的湖面，一瞬就平。
我十六岁那年，城破了。
不是刀剑，是一阵风。
风从海上卷来，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一夜之间，满城楼阁化为废墟。
我亲眼看见守城的士兵被风撕成碎片，像纸鸢断了线。
墨轩把我护在怀里，他的披风被血浸透，颜色更深。
我颤声问：“为什么？”
他抚着我的发，声音低哑：“他们要我回去。”
回哪里去？我不懂。
他指向海的尽头：“那里，暗之国。”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片比夜更黑的天幕。
风就是从那里来的。
风停之后，光之城像被一只巨手抹平。
城墙的裂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像干涸的血痂。
我站在废墟中央，听见幸存者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潮水没过脚踝。
墨轩蹲下身，用指腹擦去我脸上的灰，声音轻得像叹息：“烟儿，闭眼。”
我闭上眼，听见他低声念了一段古老的咒文。
再睁眼时，废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银白的沙滩。
海浪温柔地舔舐着岸边的贝壳，仿佛刚才的杀戮只是幻觉。
“这是哪里？”我问。
“时间的夹缝。”他答，“我们得在这里待一会儿，等风过去。”
他脱下披风垫在沙滩上，示意我坐下。
披风内侧绣着暗金色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图腾，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我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被无数根冰针同时扎中。
墨轩握住我的手腕：“别碰，那是‘缚灵阵’，会吃记忆。”
我缩回手，心里却莫名安定——原来他也会怕。
夹缝里没有昼夜，只有永恒的天光。
我们靠在一起，看潮水涨落。
他教我分辨贝壳的种类，说这种螺旋纹的叫“归墟”，能记录声音；那种扇形的叫“忘川”，会吞噬颜色。
我捡了一枚归墟贴在耳边，听见风里传来孩童的笑声，仔细一听，竟是我自己七岁那年，在城墙上放风筝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我问。
他沉默片刻，答：“风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七岁。”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海水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沙滩尽头出现一扇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