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像告别,又像承诺:“我得留下来,和我的罪一起腐烂。”
钟声第二下响起,黑暗开始崩塌,镜面纷纷坠落,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我踉跄着上楼,每一步都踩碎自己的影子。
到顶层时,只剩最后一面镜子,镜中是十六岁的我,站在废墟里哭。
我伸手触碰镜面,那只手却穿了过去,像穿过一层水膜。
身后传来墨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烟儿,别回头。”
我回头,看见他站在塔底,身体正在透明,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
钟声第十三下。
黑暗彻底闭合。
我跌进镜中,落入一片刺目的白。
再睁眼时,我坐在光之城的城墙上,手里攥着那枚归墟。
夕阳将废墟镀成金色,风从海上吹来,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
城墙下,有人抬头看我,墨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向我伸出手,像很多年前那样,说:“烟儿,回家了。”
我跳下城墙,落进他怀里。
这一次,披风上没有血,只有阳光晒过的暖意。
我知道这是幻觉,是归墟记录的某个片段,但我仍紧紧抱住他,像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风停了,废墟开始长出青草,眨眼间覆盖了整个城市。
青草间开满白色的小花,像无数盏小小的灯。
墨轩低头看我,眼里映着那些灯:“你看,光其实一直在。”
我点头,泪水砸在花瓣上,溅起细小的光斑。
归墟贝壳在口袋里微微发烫,我知道,时间到了。
我踮脚吻他,像吻一个即将消散的梦境:“再见,轩。”
他笑了,这次是真的笑,眼角堆起细小的纹路:“再见,烟儿。”
风掠过,他像雾一样散开,只剩那件披风落在青草上,渐渐化作点点萤火。
我弯腰捡起披风,发现内侧的图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小字——
“你是我偷来的光,现在,该还你了。”
远处,新的城墙正在升起,由光与影交织而成。
我披上披风,走向那片尚未完工的城门。
这一次,轮到我守城。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也带着青草与花的香气。
我抬头,看见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有光漏了下来。
二、暗之国
墨轩终究带我走了。
我们穿过废墟,也穿过被风剥了皮的月亮。
脚下的尸骨不是完整的,它们像被谁随手丢弃的积木,一块块半埋在沙里,偶尔反射出暗金色的光——那是骨缝里残余的“光之印”,像过期车票,作废了还要倔强地亮一下。
我踩上去,听见细小的碎裂声,仿佛踩碎了一整段作废的时光。
黑暗的边缘没有界碑,只有一道颜色被抽干的潮线。
我回头,光之城已成焦土,阳光照在上面,像给尸体镀了一层金,又像给它补了一刀。
我握紧墨轩的手,他的掌心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却意外地稳。
那温度让我想起小时候高烧,他把手背贴在我额头上——也是这么凉,好像所有滚烫的生死都能被这块冰镇住。
黑暗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没有昼夜,没有钟声,只有一条漫长的走廊,两侧浮动着无数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