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鬼渡江的雨
鬼渡江的雨,下到第七日,江面像被刀劈开的黑绸,翻着死鱼的肚白。
雷声滚过去,闪电把江心劈成两半,映出一截孤零零的桅杆。
那是去年翻掉的盐船,一直没人敢捞。
佟佳棠蹲在滩头的礁石上,斗笠压得低,蓑衣往下滴水。
她盯的不是桅杆,而是江心那道漩涡。
漩涡里浮着一截白,像漂了七天的藕节,又像人臂。
“佟家规矩,雷雨天不捞尸。”
她自言自语,嗓音被雨冲得发沙,“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铜铃索缠在腕上,索尾的铜铃被雨砸得闷响。
她手指一弹,铜铃哑了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鸟。
她下水,水冷得像碎刀。
江水没过胸口时,她听见水底下有女人在哭。
声音贴着耳骨往脑子里钻:“阿棠……阿棠……”
佟家女儿从小练水,练到耳朵里只装得进两种声音:铜铃响,和尸体说话。
可此刻她分不清,那到底是姐姐的嗓音,还是水鬼在诱她。
她摸到那截白——不是藕,是臂。
臂连着肩,肩连着颈,颈上挂着的铜锁片,刻着“佳禾”两个字。
她姐姐的名字。
十年前,佟佳禾在回龙滩失踪,捞尸人捞了七天七夜,只捞回一只绣鞋。
佟佳棠那年十四岁,把绣鞋塞在胸口,鞋里还留着姐姐的体温。
此刻她摸到姐姐的脸。脸是温的。
“操。”佟佳棠骂了一声,声音发抖。
她把铜铃索甩出去,索头勾住尸体的腰,猛地一拽。
尸体破水而出,像一尾白鱼,直挺挺落在她怀里。
2 尸语之谜
雨点砸在尸体脸上,那张脸十年未老,甚至带着笑,嘴角勾到耳根,像在说:你终于来了。
佟佳棠的斗笠被风掀翻,雨直接抽在脸上。
她看清了——尸体左手缺了无名指,指根处的疤是她小时候咬的。
那年姐姐偷吃她的糖,她一口咬下去,咬出血。疤不会说谎。
她抱紧尸体往岸上游,脚腕突然被水草缠住。
水草滑得像蛇,带着她往江底坠。
她低头,看见“水草”是头发——乌黑的长发,从姐姐的后脑勺长出来,一直长到她脚腕。
“松手!”她吼,声音在雨里碎成渣。
铜铃索在腕上勒出血痕,她咬牙一抖,索身缠住头发,铃舌狠狠一咬。
头发断了,断口处冒出黑水,像墨汁。
她拖着尸体上岸,滩头的沙砾被雨砸得冒烟。
尸体平放在礁石上,雨水冲开衣襟,露出胸口——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像一条鱼在皮下游。
佟佳棠用匕首划开衣襟,皮下是一张人皮残图。
图被水泡得发胀,线条却清晰:一条弯弯曲曲的江,江心一盏灯,灯上写“无灯”。
她手指刚碰到图,尸体的眼睛睁开了。
黑眼珠,白眼球,像两颗泡发的黑豆。
嘴唇蠕动,吐出两个字——
“无灯。”
声音不是姐姐的,是男人的,低沉得像江底淤泥。
佟佳棠后退半步,脚后跟踩到斗笠。
斗笠里滚出一只乌鸦,羽毛湿得打绺,却还在扑腾。
乌鸦张嘴,发出小鸦儿特有的聒噪:“嘎——捞不得!捞不得!”
她抬头,江面漩涡更大了,漩涡中心浮起一盏青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