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夫人上房，果然见薛姨妈正和王夫人凑在一起说话，桌上摆着几匹鲜亮的绸缎。见宝玉进来，薛姨妈立刻笑道：“宝二爷来了正好，我们正说呢，云丫头生日快到了，老太太说要热闹热闹，我想着让宝丫头和云丫头一起做几身新衣裳，料子都挑好了。”
王夫人也道：“你姨妈说的是，都是亲戚，该亲近亲近。宝丫头心思细，让她帮着操办，我也放心。”
宝玉在一旁坐下，端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慢悠悠道：“姨妈好意，只是孙儿觉得不妥。史大妹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生日宴该由府里大奶奶和琏二嫂子操办才合规矩。宝姐姐是客，哪有让客人操劳的道理？再说，”他话锋一转，看向王夫人，“太太忘了前儿赖大家的媳妇来说，府里这月的用度已经超了？老太太虽爱热闹，也常说要省俭，若是铺张了，倒惹老太太不快。”
王夫人一怔，她素来疼宝玉，却没想他会当众反驳。薛姨妈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是几身衣裳，哪里就铺张了？”
“姨妈有所不知。”宝玉放下茶盏，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前儿我看账册，发现南边庄子的进项少了许多，库房里的绸缎也比去年少了三成。如今外面看着风光，内里的亏空怕是不小。若是小事上不节省，将来遇到大事，可就难办了。”
这话半是提醒半是敲打，王夫人虽不乐意，却也知道宝玉说的是实情。她近来也觉得手头紧，只是被薛姨妈一撺掇，便忘了分寸。当下讪讪道：“你说的是，那就让凤丫头看着办吧。”
薛姨妈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不快，却不好发作，只得转了话题：“宝二爷这几日倒是长进了，竟关心起家计来。不像从前，只知道和姐妹们玩笑。”
“姨妈说笑了。”宝玉微微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从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天塌下来有长辈顶着。如今才明白，家是大家的，若每个人都不尽心，家如何能兴旺？我虽是男子，也该为家里分担些才是。”
他这话明着是自谦，暗着却是说薛家母女在府里只知享受，不做实事。王夫人听出了弦外之音，脸色更不自在，忙催着摆饭，才算把话题岔开。
离开上房时，宝玉瞥见薛宝钗站在廊下，见他出来，欲言又止。他目不斜视地走过，连客套的招呼都省去了。宝钗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这几日的宝玉，似乎哪里不一样了，温和的皮囊下，藏着她看不懂的疏离与锐利。
回到怡红院，宝玉立刻让人去请贾琏。不多时，贾琏打着哈欠进来：“好兄弟，找我什么事？刚被凤丫头缠完，可别再给我找事了。”
宝玉示意旁人退下，将账本推到他面前：“琏二哥看看这个，南边庄子的租子不对劲。”
贾琏凑近一看，顿时清醒了：“这是怎么回事？去年明明收成好，怎么交上来的少了这么多？”
“我怀疑是管事的中饱私囊。”宝玉沉声道，“前世……前儿我听茗烟说，那管事的儿子在外面赌钱输了不少，八成是动了歪心思。二哥是府里的当家人，这事得查查清楚，杀一儆百，不然以后底下人都学样，府里的根基都要被蛀空了。”
贾琏看着宝玉眼中的严肃，竟有些陌生。从前的宝玉哪里管过这些龌龊事？他定了定神：“你说的是，这事交给我，我明日就派赖大去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