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情山的雪埋到膝盖时,我以为自己会成冻尸——直到那双白靴踢过我冻硬的窝头,玉冠流苏扫过脸,云昭捏着红果笑我“像条癞皮狗”。

我爬过雪地求活,却撞进月白道袍的影子里。清晏站在雪地里,木簪束发,眼神淡得像水墨画,却扔给我半管药膏:“拖去杂役处,活不了就扔后山。”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双捏剑的手会两次捞我出地狱:

一次是地牢里,她踹开牢门,剑尖指着云昭咽喉:“她是我保的”;

一次是断魂崖下,巨石砸断她腿时,她推我出山洞的手,还攥着枚没来得及给我的护心玉。

他们都笑我是乞丐鼎炉,配不上无情山的剑。

只有清晏摸着我练剑磨破的手说:“修仙本就逆天,疼就对了。”

后来玉坠发烫,梅树开花,我扒开塌了半年的山洞,看见她靠在石壁上,腿上黑气缠骨,却还对着我笑:“傻丫头,剑又练错了吧?”

这世上最暖的,从来不是山顶的雪,是她剑穗上的银铃响,是她递来的热粥,是她教我“活下去时,总得有点盼头”——比如等明年梅花开,等我们仨再在院里烤火,等她看着我和孟砚秋,说句“长大了”。

无情山的雪下了三天,我蜷在山门口那座快塌的草棚里,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昭的白靴尖踢过我手边那半个冻硬的窝头。雪沫子顺着草棚的破洞飘进来,落在我冻得青紫的手背上,我却没力气缩一缩——从山下那场高烧烧哑了嗓子开始,我就知道,活命比什么都要紧。

“哪来的叫花子?”云昭蹲下身,玉冠上的流苏垂下来,扫过我脏兮兮的脸颊。他指尖捏着颗红得透亮的果子,晃了晃,“会爬吗?能爬进山门,这果子就给你。”

我盯着那果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眼里的顽劣像淬了冰的糖,甜腻又扎人。我知道他是无情山最受宠的内门弟子,爹娘是山下望族,入门三年就凝了气,身边总围着一群捧臭脚的,哪会真把我这快死的乞丐当回事?可我没得选,草棚外的雪快埋到膝盖了,再等下去,明天只会是具冻僵的尸首。

我咬着牙,用手肘撑着地面往前挪。雪灌进单薄的衣缝,疼得骨头缝都在颤,可那果子的香气总在鼻尖飘。挪到他脚边时,我伸手去够,他却“嗤”地笑出声,把果子往身后一藏:“没劲,跟条癞皮狗似的。”

“云昭。”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像冰棱砸在琉璃盏上。我抬头,看见个穿月白道袍的人站在雪地里,墨发用根木簪束着,眉眼淡得像水墨画,可那双眼睛亮得很,扫过我时没带半分情绪,却让云昭瞬间收了笑。

“清晏师姐。”云昭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雪,语气里的顽劣淡了些,“捡个玩意儿解闷。”

清晏没看他,目光落在我冻裂的手背上,顿了顿才开口:“山门不是扔破烂的地方,拖去杂役处,活不了就扔去后山。”

她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雪面,没留下半分多余的痕迹。我却盯着她的背影发愣——方才她看我的时候,睫毛上沾了点雪,像落了片碎玉,明明是冷的,我却莫名觉得,比云昭手里的果子暖。

云昭撇了撇嘴,踹了踹我的腰:“算你运气好。”他没再管那果子,跟着清晏往山上走,白靴踩在雪地里,留下串浅浅的脚印,没几步就被新雪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