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杂役处的管事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扔给我件满是补丁的灰布袄:“没死就干活,劈柴挑水,少偷懒。”我把袄子裹紧,哑着嗓子点头——有地方遮雪,有口热粥喝,就够了。

往后的日子,我就成了无情山最不起眼的影子。天不亮就起来劈柴,挑着两桶水往内门跑,路上遇见云昭,他总爱让身边的弟子把水桶撞翻,看我蹲在地上舀水时笑。我从不抬头,只当没听见,舀完水继续走——跟他置气没用,保住杂役的活计才要紧。

倒是常撞见清晏。她总在演武场练剑,晨光落在她握剑的手上,指节分明,剑穗上的银铃随着招式轻响,像晨露滴在叶上。有次我挑水经过,脚下一滑,水桶摔在地上,水溅了她一身。我吓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直磕头,喉咙里“嗬嗬”地想道歉,却发不出完整的音。

她没骂我,只蹲下身,用帕子擦了擦道袍上的水渍。“手怎么回事?”她指了指我冻得流脓的手背,声音还是淡淡的。

我缩了缩手,不敢说话。

“去药庐拿这个。”她递过来个小瓷瓶,“再偷懒,管事会罚你。”

我捏着瓷瓶,看着她转身走回演武场,剑穗上的银铃又响了。那天晚上,我偷偷把瓷瓶里的药膏涂在手背上,凉丝丝的,没那么疼了。我对着月亮跪了很久,不是求活命,是想求个能说话的嗓子——哪怕只能跟她说句谢谢呢?

变故是开春时来的。云昭带着几个弟子下山除祟,回来时却少了两个人,他自己也受了伤,说是被邪祟偷袭。可我在杂役处收拾他换下的脏衣服时,在袖袋里摸出块碎玉,那玉上刻着的纹路,我在清晏的剑穗上见过——是无情山内门弟子的本命玉,碎了,就代表人没了。

我把碎玉藏在怀里,没敢声张。可没过几天,就有弟子说,是我这外来的乞丐带了晦气上山,才让云昭遇了险。管事把我拖到前殿,逼着我跪在云昭面前认罪。

云昭坐在椅子上,胳膊上缠着绷带,看我的眼神像看块脏东西:“师姐,你看她,定是她偷偷给邪祟报了信。”

清晏站在一旁,手里握着剑,没说话。她的徒弟孟砚秋站在她身后,皱着眉看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总觉得我这种杂役脏了无情山的地,有次我路过他的住处,还被他用石子砸过。

“我没有。”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嘶哑得厉害,却还是想辩白,“我没见过邪祟。”

“还敢嘴硬!”云昭猛地一拍桌子,“把她拖去戒律堂,关到她认罪为止!”

两个弟子上来拉我,我挣扎着看向清晏,她却别过了脸。我心里一沉,被拖着往外走时,听见孟砚秋低声说:“师父,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戒律堂的地牢又冷又潮,我被关了三天,没给一口饭一口水。第三天头上,牢门“吱呀”一声开了,清晏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盏灯,灯光照在她脸上,看不清神色。

“认吗?”她问。

我趴在地上,喉咙干得冒火,却摇了摇头:“没做过。”

她蹲下身,灯盏离我近了些,我才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云昭说,你若认罪,他就不再追究杂役处的责任。”她顿了顿,“你想活下去,就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