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含月最后那句话——
“等你回来,我让孩子叫你爹。”
李常安低低笑了一声,笑意里却带血。
“ *你* 的外邦人,别让我在路上看到你们——”
他自语,指背蹭过伏魔刃鞘上那道裂纹,缰绳一紧,黑鬃马长嘶,铁蹄踏碎残阳,卷尘而去。
……
三个时辰后,临潼驿——
土墙半颓,旗杆歪斜,驿门口却被一圈倭人占得水泄不通。
人人不过五尺,短腿短臂,头戴折乌帽,身着窄袖对襟,腰间斜插短柄倭刀;
最惹眼的,是那把鼓——两面兽皮小鼓用红绳勒在腋下,鼓槌翻飞,鼓点细碎且尖锐,像钉子一下一下往人耳里扎。
百来号矮影围成三圈,跳着一种古怪至极的“舞”:
双膝外撇,脚掌内扣,身体一耸一沉,脑袋左右乱晃;
每跳一步,便“嘿——咻!”地齐声低喝,鼓点加急,尘土飞扬。
鼓槌间或高高抛起,再接住,顺势在头顶挽个刀花——
刀花未落,鼓声又起,竟透出一种阴森森的祭祀味儿。
高处,李常安勒马高立,玄甲未卸,左臂绷带下血迹已干成褐痕。
他俯瞰那一片矮浪,眸色沉得发黑,眉心那道旧疤突突直跳。
风卷尘沙,鼓声与呼喝像把钝锯,锯得他太阳穴生疼。
“副统领,”冯子山低声,“他们分批入西安,先头已到两拨。
鼓里夹了铁砂,听说是东照宫的‘镇魂舞’——嗯……确实挺镇魂的(吵)”
李常安没答,只是缓缓抬手,解下伏魔刃。
刀出半寸,寒光像冷月坠地,鼓点忽地乱了半拍。
最前排的倭人抬头,正对上一双怒到极处的眼——
那目光居高临下,带着沙场血火,像看一群将死的蝼蚁。
鼓槌骤停,百张脸齐刷刷仰起,鼓面余音“嗡”地一声,颤得尘土簌簌落。
李常安拇指摩挲刀脊,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最前排的倭人听得脊背发凉:
“杂碎!!!,再他妈跳!我把鼓塞进你们喉咙里。”
风掠过驿门,旗杆“吱呀”一声。
百来号矮影僵在原地,鼓槌悬在半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驿门下,死寂只维持了一息。
为首的倭人——矮壮、秃顶、脑后面却留着一撮倒竖的髻——最先回过神来。
他鼓槌往腰间一别,往前跨半步,仰着脖子,叽里咕噜爆出一串东瀛土话:
“この唐豚! 道を塞ぐな! 我らは幕府の使い——踏み殺すぞ!”
声调尖锐,像锈钉刮过刀背;尾音高扬,带着武家惯常的骄横。
他虽然只到李常安马腹高,却踮脚、挺胸,用鼓槌直指马上的男人,满脸“你若不让,便碾过去”的挑衅。
李常安一个字没听懂,可那股“你在找死”的味儿,听了太多次。
他垂眸,目光落在对方鼓槌尖——漆成朱红,刻有八幡大菩萨纹——再移到倭人腰间短刀,刀镡呈三叶葵形,分明是幕府旗本才有的制式。
空气里火药味蓦地重了一分。
冯子山侧马上前半步,低声译了一句:“他说咱们挡道,要踏平我们。”
李常安闻言,眼底的怒意反而敛了,像火塘里被风压住的炭,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