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属下嘴笨,不会劝人。
只知道你今日那刀,把弟兄们心里的火全点着了。
下面的兄弟说,副统领杀的,是倭寇,也是他们怕的。”李常安抬眼,眸底血丝纵横,像雷纹爬满夜空。
“怕?”他短促地呵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怕的东西,你们看不见。”他伸手去摸窗子,指尖却碰到自己映在木框上的影子——
披发、染血、目如寒星,像一尊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楼下那些人怕的不是他,而是他此刻这副模样:
一个人,一把刀,就能把三百多颗人头尽数收割,却收不回自己心头那句“我很快回来”。
残阳最后一丝血色也被夜色吞没。
李常安把空酒坛往桌上一掷,“咣当”一声滚到墙角,像颗落地的首级。
他起身,左臂伤口因动作又绽开一线,血顺指缝滴在地板,却顾不上缠。
“冯子山。”
声音不大,却带着刀口磨铁般的冷定。
“属下在。”
冯子山立刻直腰。
“三件事。”
李常安竖起三根手指,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淌。
“第一,天亮前把倭人留下的铁炮、药金、雷管统统清点封存,一粒火药也不许外流。
第二,后半夜让弟兄们分批换马、喂刀、合甲;卯时正拔营,绕骊山北麓小道直插秦皇陵外围,务必抢在子夜之前布好暗哨。
第三——”
他顿了顿,眸底雷火一闪,“给我准备三炷高香、一坛未开封的梨花白。
进陵之前,我……要祭一祭秦王”
冯子山心头一凛,抱拳:“得令!”
李常安转身,推开吱呀作响的窗。
远处骊山像伏虎的脊背,黑沉沉地横在星光下。
风带着血腥与冷沙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袍猎猎。
他低声,却像对整座夜色起誓:
“七日之内,踏平陵中一切鬼祟;七日之后,老子要回家。
皇帝老儿要人头也好,要宝器也罢——都给他。
但谁再敢拦我回头路,别怪我提前送他去陪秦王。”
话音落,伏魔刃在鞘中应和般低鸣。
李常安抬手,指腹抹去唇角酒渍,反手一甩——
血珠与酒星溅在窗棂上,像两朵并蒂的曼殊沙华。
窗外,更鼓三声。
杀神收刀,转身下楼。
秦皇陵前,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场皇差一刀两断。
次日卯正,薄雾未散,骊山北麓的天仍是蟹壳青。
临潼驿外,三百龙影卫已列成三列:
玄甲不反光,马衔枚、铃摘舌,只剩铁蹄踏土的闷响。
冯子山披挂停当,正在最后清点——
• 第一排:倭人铁炮六十三杆、波斯火绳枪、药金雷汞桶,全部封铅加锁。
• 第二排:破邪弩两具、镇妖符三百、朱砂弹三十、火油囊二十。
• 第三排:干粮七日、伤药三箱,另备空木箱二十口——专装秦皇陵里的“财宝”。
马前,一名龙影卫牵来通体黑透的战马,鞍桥边插着那坛未启封的梨花白。
冯子山接过酒,翻身上马,抬眼望向驿门。
吱呀——
李常安推门而出。
一夜未眠,却精神内敛:玄甲重新束紧,左臂换了雪白新绷带,伏魔刃横背身后,刀背雷纹在晨光里像一条蛰伏的紫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