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左臂绷带早已崩开,伤口翻卷,却不见血——血都溅在了别人身上。

那双眼,黑得没有一丝反光,像是两口深井,井底燃着幽蓝的雷火。

冯子山率龙影卫赶到时,正看见最后一名倭人跪爬出三丈远,拖着断腿哭喊。

李常安只微微抬手,刀鞘隔空一点——

嗤!

紫电一闪,那人胸口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焦洞,连惨叫都来不及,便扑倒不起。

至此,三百多名倭人,无一活口。

驿卒、驼夫、过路商旅,全都僵在原地,牙关打颤。

有人想逃,却发现双腿软得迈不开步;有人跪地干呕,却只吐出酸水。

“杀……杀神……”

一个老驿卒喃喃,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冯子山翻身下马,刚欲上前,却被李常安周身那层未散的雷火逼退半步。

那雷火像活物,绕着主人游走,偶尔溅出一星,便将脚边半截鼓面灼成飞灰。

“副统领……”

冯子山低声唤,却不敢再近。

李常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血腥味混着焦糊味在喉间滚动。

他抬手,指腹抹过脸颊,抹下一层黏稠的血浆,露出底下苍白的肤色。

“没事,告诉兄弟们先进驿站休息吧……”

他嗓音沙哑得像锈铁刮过瓷片。

伏魔刃归鞘,雷火倏然收拢,化作刀鞘上一道细若游丝的紫线。

可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意仍在,压得周围人连呼吸都放轻。

李常安踩着血池,一步一步走向驿门。

每一步,血印绽开,像地狱里开出的曼殊沙华。

无人敢拦。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驿内昏暗的走道,众人才像被抽了骨,纷纷瘫软在地。

有人颤声问冯子山:

“那……那真的是人吗?”

冯子山望着地上那串血色脚印,良久,才低声道:

“大人原本心里就怄气,这是憋不住了……,要怪就怪这些倭人喜欢拌嘴”

残阳烧到最后一抹血色,临潼驿的旗杆斜挑着半片乌云。

二楼客房狭小,窗却开得极大,冷风卷着血腥与尘土,一股脑儿灌进来。李常安坐在窗边,左臂的绷带早被血水浸透,又被他自己不耐烦地扯下一半,胡乱缠成死结。

桌上只有一坛未启泥封的烧刀子、两只粗瓷碗,再就是一碟干硬的胡饼。

他把酒当水,仰头灌了大半坛,喉结上下滚动,像吞刀子。冯子山推门进来,反手闩死,把楼下隐约的呕吐与哭喊关在门外。

“驿里的井水都染红了,”他低声道,“弟兄们不敢喝,全泡了茶末去腥。”

李常安没回头,只把空碗往桌上一磕:“坐。”

声音哑得像磨过沙石。冯子山撩袍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却只是抿了一口,辣得直咧嘴。

“副统领,今日这一阵……可让您杀得痛快了”

“痛快?”

李常安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比哭还难听。

“三百多条狗命,——痛快在哪?”他捏着碗沿,指节泛白,酒液晃出暗红的涟漪,像方才驿门前的血池。

“当日杀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身后那座城。

如今那座城把我推出来,让我去守一座两千年没开的坟——”酒碗重重一顿,瓷底“咔”地裂出细纹。

“……而我连自家女人都守不住。”冯子山沉默片刻,把剩下半碗酒推到李常安面前,像递一柄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