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天——把那三座山,”他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高耸的文件堆,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分类、归档、录入、摘要。”

他的视线慢悠悠地扫过我的脸,最终定格在我微微张开的嘴唇上。那里刚因极度惊吓而失去了血色,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做不完?”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鼻息拂过我的鬓角,声音压得极低,吐字异常清晰,带着铁砧般沉重而冰冷的质感:

“你就抱着你那条闯祸的尾巴——”

一个微妙的停顿。

“在文件柜上给我站岗。”

最后的音节落下,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勒紧了我的脖颈。他不再言语,只是那根随意指点文件的手转了个方向,食指轻轻一弹,清脆地在桌面上叩击了一下。

嗒。

轻微的脆响。

办公桌对面那张奢华的真皮转椅无声地向后滑动了一尺。

空气里的檀香陡然变得浓重而富有压迫感。沈聿不再看我,径直绕过桌角,步履平稳,走向他那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座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漫溢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冰冷的长方形光斑。我的余光捕捉到角落——

一只小小的、空置的办公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椅背上光滑的黑色皮革在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微光,像一只沉默的兽。

办公室里只剩下时钟秒针行走的冷硬滴答声,还有我自己失序、粗重的喘息。沈聿已经在他那张宽大的黑色转椅里坐下,长腿随意交叠,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像一座沉默的山。阳光只能堪堪照亮他扶着桌面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皮肤在光线下冷白得近乎透明。

桌上那三堆文件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的助理桌完全吞没。它们不是纸。那触感……冰凉、滑腻、带着难以形容的韧性和弹性,与其说是纸,不如说是某种被特殊处理过的皮。每一沓的边缘都异常锋利,轻易就能在指腹上划出细微的白痕,带着隐隐的刺痛。更令人不适的是那气味——铁锈、陈年的墨汁、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腐烂药草的甜腥,糅合在那沉静的檀香里,直冲鼻腔。

它们像三头虎视眈眈、随时会扑上来的活物。

“咕咚。”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沈聿头也不抬,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看起来正常许多的卷宗上,翻过一页,动作优雅而从容。他仿佛已经遗忘了我的存在。

那目光是无声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懈怠上。

证明“助理”该干什么活……证明……不能被罚去站柜子!我猛地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冰凉的空气夹杂着那古怪的气味直灌肺腑,呛得我喉咙发痒。两只藏在假发下的耳朵死死贴着脑袋,压得生疼。那条惹祸精似的大尾巴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扭成一个解不开的结,死死抵住椅背,试图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

拼了!

我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从文件山最顶端抽出一张。

入手瞬间,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意顺着手臂直冲上来,激得我打了个哆嗦。更诡异的是,当我定睛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时——那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人类文字!扭曲的线条,纠缠的符号,有些段落像不断蠕动的虫群,甚至有些地方的墨迹在光线下会诡异地扭曲变形,如同活物的血液在流淌!看得久了,脑子像被无数根细针反复戳刺,嗡嗡作响,视野边缘阵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