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摆渡人
1 忘川
忘川空间站悬浮在太平洋深处的黑暗中,像一颗被遗忘的明珠,孤独地反射着遥远太阳的微光。这是2147年,人类文明最后的记忆宝库。
空间站呈双环结构,外环是生活区和控制中心,内环则是核心区域——记忆库。数千个记忆胶囊整齐排列,散发着柔和的蓝色光芒,每个胶囊中都封存着一个完整的意识世界。这些是人类文明的火种,是在地表战火中濒临灭绝的最后尊严。
地表上,第六次资源战争已持续十七年。大陆板块遍布疮痍,空气中弥漫着放射性尘埃和绝望。曾经的城市化为废墟,河流变成毒水,森林沦为焦土。国家概念早已模糊,只剩下重建区和反叛军控制区的分野。
而我,编号734,是这座记忆方舟的摆渡人。
我的工作室在空间站外环的第七区,呈完美的半球形,墙壁是流动的全息界面,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正中央的控制台呈弧形展开,十二块悬浮屏显示着不同区域的意识传输状态。最显眼的是那块琥珀色的主屏幕,上面跳动着成千上万的意识信号,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濒死之人的最后时刻。
“734号,三号端口有新的接入请求。”系统的合成女声平静无波,“来源:东亚七区,信号强度67%,生命体征低于临界值。”
我调出传输界面,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建立连接,启动缓冲协议。”
这是今天的第七个任务。作为记忆摆渡人,我的职责是将那些即将消逝的意识数据从战火纷飞的地表传输至空间站,再注入特制的“记忆胶囊”中封存。我们不拯救生命,只保存记忆——这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尊严。
信号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我戴上神经接口头盔,准备进行例行筛查。按规定,摆渡人不得与意识主体产生情感交互,只需验证数据完整性后启动封存程序。大多数情况下,这过程不过三五分钟。
2 硝烟中的梧桐叶
然而这个信号不同。
它裹挟着硝烟与铁锈的气息撞入端口,像条受伤的鱼在数据流中挣扎。背景噪声中隐约可辨爆炸声和警报鸣响,还有一种奇特的沙沙声,像是风吹过树叶。
“我看到梧桐叶了,”一个女声突然穿透杂音,带着电流的嘶哑却异常清晰,“2023年的秋天,我在大学操场捡了整整一袋,想做成标本送给妈妈。”
我的指尖悬在“强制剥离”按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这不符合规程——意识主体通常不会在传输初期就表现出如此鲜明的记忆特征。按照规定,我应该立即启动过滤程序,清除这些情感强烈的记忆碎片,只保留核心意识数据。
可是某种东西让我犹豫了。或许是那声音中的怀念太过真切,或许是“2023年”这个时间点——那是战前最后的和平年代,如今已成为传说般的数字。
林夏的记忆碎片如全息投影般在我眼前展开,清晰得令人心惊。
先是泛黄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卷曲,上面用蓝黑墨水画满星空图案,星座之间用纤细的线条连接,旁注着稚嫩的字迹:“仙女座星云距地球254万光年,今夜所见是她254万年前的模样。”
接着是一部老式智能手机的界面,短信编辑框中写着:“妈,生日快乐。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栗子蛋糕,周末就回家。”光标在句末闪烁,仿佛永远等不到发送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