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嫌我晦气，是个“克父”的丧门星。
命令我必须从早跪到晚，不许吃饭，不许喝水，算是为我爸忏悔。
我一声不吭地跪在冰冷的地上，膝盖像是要碎裂开来。
来吊唁的亲戚对着我指指点点。
二叔走过来，见我跪得不够直，直接一脚踹在我的背上。
“贱丫头，你爸死了你是不是心里偷着乐呢？连个孝都不会守！”
几个远房的婶子也在一旁窃窃私语，声音大得足以让我听清。
“看她那丧气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生出这么个丫头片子。”
“可不是，要是第一胎是个儿子，这家里的气运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我低着头，任由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没我。
出殡的前一天，几个族里的长辈来商量白事宴。
“大嫂，你看明天这席面……”
一个长辈小心翼翼地问。
奶奶沉默了许久，缓缓站起来，走到院里的猪圈旁，看着那三头哼哼唧唧的大肥猪。
那是准备过年卖掉，给李昭财攒彩礼钱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说“从简”，可她却用一种沙哑到刮耳的声音说：
“杀！三头，全都杀了！”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劝阻。
奶奶猛地回头，那双三角眼里射出骇人的凶光，嘶吼道：“都给我闭嘴！我说全杀了！我儿子没了，我李家的脸不能丢！我要让全村人都看看，我李家，倒不了！”
我站在她身后，心里泛起冷笑。
就在我爸下葬的那个早上，我亲眼看到她进了猪圈。
把那锅他们吃剩下的，又放了三天的，已经臭气熏天的毒狗肉剩汤，全部倒进了猪食槽里。
她是个节俭的老太太，估计是舍不得那一锅可以毒死人的肉汤。
可她就没想过，这肉汤被猪吃了，就没毒了吗？
出殡那天，李家的院子非但没有悲伤，反而充满了节日的喜庆。
三头大肥猪，对于这个贫穷的村庄是天大的诱惑。
村里能上桌的男人几乎都来了，他们帮着干了点活，便心安理得地坐上了酒席，等着大快朵颐。
院子里摆了十几张大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
我端着一盆盆炖肉穿梭在席间，能听到他们粗俗的谈笑。
“快看李家那丫头，身段还行，就是瘦了点，不知道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儿子。”
“管她呢，我听说张屠户出五万，要给他那傻儿子下聘礼，把李家丫头娶回去。这买卖划算！够昭财盖三间大瓦房了！”
“哈哈哈，说的是！一个丫头换三间瓦房，值！”
他们的目光像黏腻的虫子，在我身上爬来爬去。
酒过三巡，肉过五味，男人们的脸上都泛着油光，划拳声、哄笑声震天响。
我站在那里，在他们震天的叫好声中，缓缓地抬起头。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贪婪和酒精而涨得通红的脸。
我笑了。
没多久，主桌上，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头从板凳上栽了下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啊！”
“救命！肉……肉有毒！”
“我的肚子……疼死我了！”
刚才还热烈喧嚣的院子，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