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箍未消
灵山佛堂的檀香浓得化不开，金箔铺就的地砖映着佛前长明的灯，光晕落在孙悟空毛茸茸的脸上，却暖不透他眼底的沉郁。
他盘膝打坐，本该是佛性澄明的时刻，意识却猛地坠进暗里。
头顶的金箍骤然收紧，铁棱嵌进皮肉的疼是真的，比五行山压了五百年的钝痛更钻心。
黑暗里不是山石，是花果山的焦土。
风卷着猴群的惨叫往耳朵里灌，老猴被雷劈断的手臂。
小猴在火里蜷成一团的影子，混着金箍“咯吱”的勒响缠上来。
他想挣，手脚却像被佛光钉着，只能眼睁睁看那些影子碎成烟。
“大圣？”
一声轻唤撞碎梦境，孙悟空猛地睁眼，掌心里攥着把冷汗，黏在绒毛上发潮。
佛堂的灯还亮着，檀香依旧，只是耳边仿佛还飘着猴群的哭腔。
“如来佛祖传召。”守殿的小沙弥垂着眼不敢看他。
凌霄殿的玉阶冷，灵山的金砖也暖不到哪儿去。
如来坐在莲台上，金光把他的脸照得模糊，只听见声音慢悠悠落下来：
“西牛贺洲真经布道已逾十载，近来多有异动，你去巡查一番。”
没提当年的泼猴事，也没唤“斗战胜佛”，就一句“你去”，倒像把他当回了当年那个听差的。
孙悟空扯了扯嘴角，没应也没拒。
转身要走时，观音却拦在殿外，手里捏着张黄符，符上佛光流转，看着温和。
“此乃佛光符，遇邪祟可护身。”她递过来，指尖触到他手背，轻声道：“莫忘佛身。”
孙悟空接符的手顿了顿。符上的纹路细细弯弯，绕来绕去，竟和方才梦里勒在头上的金箍纹路有几分像。
他抬头看观音，她已垂着眼合掌，像是什么都没说。
“佛身？”
他捏着符往殿外走，指尖蹭过符纸，凉得像五行山的石头：“我倒想问问，哪样才是我的身。”
……
离了灵山，西牛贺洲的风就带了土味。
孙悟空踩着云往下看，田埂上的人稀稀拉拉，地里的苗也蔫头耷脑，倒不如当年取经时见的热闹。
飞过一片岭，底下忽然飘来香火味，不是寺庙的檀香，是粗劣的线香味，混着纸钱的焦气。
他敛了云头往下落，才看清是片荒岭。
岭上却盖了座小祠堂，匾额上写着“白骨祠”，三个字歪歪扭扭，漆都掉了大半。
祠堂前挤满了村民，老的少的都有，手里捏着香，对着祠堂磕头。
有个穿补丁衣裳的妇人按着个五六岁的孩童，孩子怕得直哭。
妇人却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哭什么！磕响头求白骨娘娘饶了咱们！”
孙悟空皱了眉。
白骨精？
那泼妖当年被他一棒打死，魂飞魄散哪还能立祠？
他隐了身形飘进祠堂，里头没神像，就供着块黑黢黢的石头，石头上沾着香灰，周遭却绕着股怪气。
不是妖气，也不是仙气，黏糊糊的，像浸了水的棉絮。
他指尖凝了点佛力要探，那股气却“嗖”地缠上来，顺着他的指尖往胳膊上爬。
就在这时，脑子里“嗡”的一声，方才佛堂梦里的画面又涌上来……
金箍勒得更紧，五行山的黑暗里混着血味，是他当年打杀混世魔王时溅的，是他搅龙宫时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