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亲葬礼后,我在工位下发现她未织完的围巾和一张字条:“薇薇,妈知道你很累,但别忘了回家喝汤。”当晚我崩溃走进街角咖啡馆,老板递来一杯叫“昨日遗憾”的咖啡。回到过去的第三分钟,我亲眼看见年少的自己打翻蜡烛,母亲脖颈上那道救我的伤疤鲜血淋漓——而现实里,我的手腕正浮现出同样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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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凌晨三点的办公室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左手边的咖啡杯空了三个,喂药的铝箔板被揉成一团扔在键盘旁,右手腕因为长时间敲键盘,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但我不能停——明天就要给甲方交方案,整个部门的KPI都压在我身上,我要是垮了,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

工位最底层的文件夹里,压着一张母亲的旧照片。是她六十岁生日那天拍的,她穿着藏蓝色的旗袍,手里举着我给她买的奶油蛋糕,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特别好看。我指尖伸过去,又猛地缩回来,像被烫到一样。已经五年了,自从母亲走后,这张照片我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看,每次看都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桌角放着母亲织的米色围巾,是她走之前没织完的,线头松松垮垮地挂着,我从来没敢动过,怕一动,就把母亲最后一点痕迹也弄没了。

上周部门聚餐,包厢里闹哄哄的,同事小王举着手机给大家看她给妈妈买的母亲节项链,说“我妈收到的时候哭了,说我终于懂事了”。其他人跟着起哄,有人问我“林经理,你给阿姨买什么了?”。我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片溅到我的手背上,划出一道小口子,血一下子就渗出来了。但我没感觉疼,脑子里全是母亲最后那条微信——“薇薇,今晚回家吃饭吧,我炖了汤”,那时候我正在赶一个项目,回了句“加班,不回了”,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跟她说话。

“林经理,你没事吧?”小王过来帮我捡碎片,我才回过神,赶紧把手背在身后,说“没事,手滑了”。然后借口去洗手间,锁上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熊猫,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却一点也不想处理。同事刚才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突然发现,这五年来,我一直在用工作麻痹自己,我不敢想母亲,不敢提“妈妈”这两个字,甚至不敢回以前和母亲一起住的家。父亲上周打电话来,说“你妈织的围巾该洗了,别总放在工位上落灰”,我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我怕他再说下去,我会控制不住哭出来。

今天早上汇报方案的时候,我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在医院,输液管插在我手背上,护士说“你低血糖加过度疲劳,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我脑子里第一反应不是“我生病了”,而是“方案没讲完,甲方会不会生气”。我拔掉输液管就往外跑,护士在后面喊“你还没退烧呢”,我没回头。外面天已经黑了,我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公司?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回父亲家?我不敢面对母亲的房间。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街角突然亮起来一盏暖黄色的灯。是一家叫“心绪”的咖啡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里有咖啡馆。推开门,里面很安静,只有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在吧台后面擦杯子。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要点什么?”。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递给我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子上印着一行小字:“有些告别,来得及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