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犀瞥了他一眼，继续淡定地卸她的妆。只是低头时，唇角极浅地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第一回合，卫王妃小胜。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了下去。
李晏坚决不肯与“贪图银钱的可悲凡人”同榻，婚殿内每晚都得上演抢被子与划分“楚河汉界”的戏码——虽然通常以狐族殿下半夜无意识滚过界、甚至试图把尾巴搭在卫灵犀身上取暖被无情踹开告终。
卫灵犀严格执行“合约精神”，该出席的场合绝不失礼，该保持的距离绝不逾越。人前温婉恭顺，人后……人后算盘打得噼啪响，账本记得清清楚楚，偶尔心情好，还会给炸毛狐狸顺顺毛——物理意义上的，在他原形晒太阳打盹时，手法专业地梳理他那身油光水滑、价值连城的狐狸毛，收集起来另做他用。
李晏从暴跳如雷到麻木不仁，最后竟也诡异地习惯了这个眼里只有钱、但做饭极好吃、梳毛手艺一流、且从不试图“玷污”他清白的凡人王妃。
他甚至开始偷偷观察她。
看她拨算盘时低垂的眉眼，看她收到狐族送来的贴补时瞬间亮起来的眸子（虽然那亮光让他很心塞），看她偶尔对着庭院里一株凡间带来的普通兰花发呆时的侧脸。
这凡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转折发生在一个秋夜。
大明宫夜宴，丝竹喧嚣。忽有刺客破空而来，直御座！场面大乱，妖气与人气冲撞，术法光芒乱闪。混乱中，一道淬绿幽光的短匕，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刺向正下意识将卫灵犀护在身后、与人缠斗的李晏后心。
那毒光妖异，显然专克狐族。
电光火石间，李晏只觉一股柔韧却坚决的力量猛地将他推开！
他踉跄回头，瞳孔骤缩。
看见的是卫灵犀无声无息倒下去的身影，以及她心口处迅速洇开的大片血花，那血色比嫁衣更刺眼。那柄幽绿匕首正正插在她胸前。
时间仿佛凝固。
推搡的人群，惊恐的尖叫，闪烁的术法……一切喧嚣急速褪去，变得模糊不清。李晏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的、灼痛他双目的猩红，和她迅速灰败下去的脸庞。
他扑过去，手足无措地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手臂抖得几乎抱不住。那温热的、带着她特有淡香的体温，正飞速流逝。
“卫……卫灵犀？”他声音发颤，轻得怕惊碎什么，“你……你这蠢凡人！谁要你挡？！谁准你挡？！”
他试图给她输灵力，但那匕首上的毒诡异至极，疯狂吞噬着生机，他的力量如泥牛入海。
卫灵犀的长睫剧烈地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一线，视线已经涣散。她似乎想说话，唇瓣翕动，只有血沫涌出来。
李晏慌忙低头，将耳朵凑近她唇边，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混入她的血里。
只听见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声音，微弱的像风吹过琴弦：
“补贴……记得……给我烧……”
她染血的、冰凉的手，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半张被血浸透、字迹模糊的银票，塞进他手里。做完这个动作，她眼中最后一点光采便熄灭了，手无力地垂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