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您…您误会了。江先生,我写信,没有…没有任何奢望。我只是…只是……」徒劳的比划停在空中,巨大的无力感攥紧了我的喉咙。我该怎么告诉他?我该怎么拒绝这荒谬又可怕的提议?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他看到我的眼泪,看到我激烈的抗拒,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些,那抹痛惜更深了。他急急地上前一步,似乎想碰触我,又怕惊扰我,手悬在半空。

“不是误会。”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沙哑的迫切,“林夕,看着我。”

他叫了我的名字。不是“林小姐”,是全名。从那三年的信里知道的吗?

“我不是在可怜你,也不是一时冲动。”他试图让自己的眼神更清晰地对上我的,让我看清他的每一个字,“这三年,你的信,是唯一能穿透所有喧嚣,真正…落到我这里的东西。”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心口。

“你的文字,你的安静,你的…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我必须找到你。我必须…”

他顿住了,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语,目光再次落在那叠泛黄的信纸上,然后重新看向我,眼神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是我的声音,存在过的意义。”

我的挣扎,在他的话语和眼神里,一点点僵住。眼泪滑落,砸在手背上,滚烫。

找不到任何言语,任何手势。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刚才那句话,在无声的世界里,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他找到了我。

他找了我三年。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向我求婚。

荒谬,疯狂,不可理喻。

可是…可是他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戏谑,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沉沉的、近乎疲惫的真诚,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终于抵达的笃定,和那清晰可辨的、因为我的眼泪和抗拒而泛起的…痛楚。

我张了张嘴,一个破碎的气音溢出来,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他却像是听见了。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等待着。像一个在无尽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望见了绿洲,屏息等待着那一滴甘霖。

寂静在拉扯。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周镀上一层茸茸的金边,那些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疯狂舞动,就像我此刻的心绪。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抬起沉重的手臂,手指依然在微微发颤,每一个动作都耗尽力气。我指向他,又指向自己,然后双手慢慢合拢,交叠在心脏的位置。

一个简单的手语。

意思是:「为什么?」

他看懂了。

他眼底那片沉沉的痛惜和急切,忽然间就化开了,像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春纹,有一种柔软而炽热的东西涌流出来。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从那一叠信纸的最下方,抽出了另外一样东西。

那不是信纸。

那是一张略显陈旧的、边缘光滑的白色卡片。像是一张…住院部的床头卡。

他将其翻转。

正面朝向我。

卡片上,打印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清晰可辨:

「姓名:林夕

年龄:7岁

诊断:急性爆发性心肌炎,并发喉返神经严重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