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邮差初遇
陈冬第一次见到老周是在2019年的深秋。那天风特别硬,卷着巷子里的碎叶子往人衣领里钻,他刚被房东堵在出租屋三楼的走廊里,手里攥着被数了三遍的五百块押金——那是他身上最后一点活钱。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指甲在他退租合同上划得沙沙响:“下次租房子看准点,别总想着拖欠房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陈冬没敢反驳,只是点头。他找工作已经找了三个月,从夏天找到秋天,面试通知收过不少,可每次都是“等通知”之后就没了下文。手机揣在兜里,屏幕亮了又暗,是他妈昨天发来的微信:“小冬,天冷了记得加衣服,钱够不够花?不够跟妈说。”他上次跟家里说“挺好的”还是半个月前,现在连回消息的勇气都没有——总不能说自己快交不起下个月房租,连吃泡面都得挑最便宜的红烧味。
从出租屋出来,他沿着巷子漫无目的地走,肚子饿得咕咕叫,路过一家卖包子的小店,闻到肉香味差点走不动道,可摸了摸兜里的五百块,还是咽了咽口水。巷尾有个挂着“诚信修表店”招牌的铺子,招牌是红底白字,边角都褪成了粉色,玻璃门上贴着张泛黄的A4纸,用毛笔写着“兼收时间信件,次日送达”,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陈冬本来是想进去借个厕所——刚才在包子铺门口站太久,冻得想上厕所。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店里没开灯,只有柜台后面亮着一盏台灯,暖黄色的光打在一个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头身上。老头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块没有指针的手表,正用一块麂皮布慢悠悠地擦,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掉了两个,露出里面的金属底色。
“要寄信?”老头抬头看他,声音像砂纸磨过旧木头,有点哑,却很稳。
陈冬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大爷,我想借个厕所,外面太冷了,实在憋不住。”
老周没说话,只是往里面的小隔间指了指。那隔间就在柜台后面,挂着块蓝布帘,掀开帘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马桶刷得很干净,旁边还放着卷新的卫生纸。陈冬上完厕所出来,看见柜台上摆了杯菊花茶,杯子是白瓷的,边缘有个小豁口,热气袅袅地往上飘,闻着就暖。
“坐。”老周把手里的手表放在桌上,表盘朝上,没有指针的样子有点奇怪,“看你样子,是遇到难事了?”
陈冬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凳子有点矮,他得稍微弓着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那是之前找工作时不小心蹭的,一直没来得及补。“找工作找了三个月,面试都黄了,钱也快花完了。”他声音越来越小,“我妈昨天还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只能说挺好的,其实……”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老周像是懂了。他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和一支黑色钢笔,钢笔杆上有几道划痕,看着用了不少年。“要是能给过去的自己寄封信,你想写啥?”
陈冬笑了,觉得这老头有点不切实际:“寄给过去有啥用?日子不还得过吗?就算提醒了,该难还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