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宫门初入
我是阿鸾。一脚踏入宫门时,年仅十五岁,不知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皇上夸我眼睛亮,有几分神似早逝的端慧皇贵妃。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赐我居海棠殿,说那儿离皇上近。 我自以为我无欲无求,不计较位分高低,就可以在宫中安稳度日。 直到她们用我送的绸缎勒死侍婢,栽赃我巫蛊厌胜。 冷宫第三年冬,我亲手用那匹绸缎绞杀看守太监。 对着他扭曲的脸轻声道:“告诉皇后,阿鸾学会杀人了。” 后来我凤冠沉重,百官跪伏。 新晋的婉贵人眼睛亮晶晶地奉上茶:“娘娘真像端慧皇贵妃。” 我含笑赐她鸩酒:“本宫不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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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暮春之初。宫墙内的柳枝似乎醒得比往年晚了许多,才刚抽了怯生生的嫩芽,风一吹,还是刮得人脸颊生疼。我坐在一顶再普通不过的青帷小轿里,袖中还攥着一包用油纸裹好的桂花糖,指腹在油纸上单独摩挲。这是临行前,兄长偷偷塞进来的,他揉着我额发,眼圈泛红,却强笑着:“阿鸾,宫里规矩大,若……若想家了,就吃一颗。”
爹爹沈如蕴,是永安县令,十几年寒窗苦读也只得了这个七品小官,娘亲安氏是商户女,母家略有薄产,但母亲性子寡淡,并不能像几位姨母一样投外祖父母所好,故不受宠,自嫁给父亲后,才得了外祖父外祖母的青眼。爹娘成亲多年,始终恩爱如初。爹爹不曾纳妾,家中儿女只我与兄长二人。虽然宗族里的老人屡屡不满,觉得祖父这支人丁单薄,应多多开枝散叶,繁衍子嗣。但拗不住爹爹那颗护妻的心。娘常说,她这一生,得遇爹爹,值得了!我多希望以后也能遇到像爹爹一样的男子。可三年一次的选秀,我竟入选了。自此,我就知道了,如爹娘一般此生安稳的日子,终究与我无关了。
正想着,轿子稳当当落地,帘外是尖细的嗓音:“请沈小主下轿——”
指尖一颤,那包糖险些滑落。我忙将它塞进袖袋,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才搭着内监的手背,躬身走了出去。
朱红的宫墙高耸,隔断了外间所有的喧嚣,也隔断了我的过去。这宫中的阳光也是有的,但与我家乡永安的不一样。头上的阳光金箔似的洒下来,落在冰冷平整的青砖上,却暖不进心底。永安的阳光照的人心里是暖暖的,照在庭院中我与兄长一起扎的秋千架上,照在母亲亲手酿的梨花酒上。
周遭静得可怕,只闻得引路内监靴底轻擦地面的沙沙声,还有我自己一阵急、一阵缓的心跳。
我被引至一处宫殿前,匾额上写着“棠梨宫”。领路的公公说,皇后娘娘体恤,知我年幼,特赐住此处,因这殿阁外的海棠花开得最好,而且离皇上的乾清宫不远不近,既显恩宠,又不至招摇。我低头谢恩,心里漫上一点细微的暖,想到在家时夜晚散着头发伏在娘亲的膝头,也是这样暖。或许,以后的路,并没有我想象的难走。
正式觐见那日,我穿着赶制出来的、略有些宽大的旗装,混在一众新晋的秀女中,垂首屏息,立在慈宁宫冰凉的金砖地上。鼻尖萦绕着檀香和各色脂粉香气,混杂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
上头传来温和带笑的声音:“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