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糖醋排骨旁的僵局
连锁餐厅的暖风口对着角落的卡座吹,塑料绿植上沾着的水珠被吹得轻轻晃。刚上桌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琥珀色的酱汁裹着肋排,甜香混着酱油的咸,往人鼻子里钻。可林晓攥着帆布包带的手指,已经把布料捏得发皱,指节泛着青白色——对面男人的话像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咚”地砸进这暖融融的空气里。
“你可以走了。”男人说。他穿着黑色立领外套,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深灰色的羊毛衫。头发剪得短,额前碎发刚过眉骨,垂眼时能看见长而密的睫毛,可一抬眼,眼神里的冷意能把人冻住。
林晓喉结动了动,早上被妈押着出门的不情愿,此刻全僵在脸上,成了遮不住的尴尬。她本来想坐十分钟就借口“医院有事”溜掉,没成想这人比她还直接。“不吃饭吗?都点好了。”她的声音比预想中小,落在嘈杂的餐厅里,几乎要被邻桌的笑声盖过去。
男人往后靠了靠,卡座的皮革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指尖敲着桌沿,节奏快得让人心里发慌,“我不喜欢请陌生人吃饭,特别是被逼着来,又打从心底看不上我的女人。”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林晓脸颊发烫——她确实没藏住不情愿,可被人这么直白地戳穿,还是下不来台。
周围的喧闹突然变得刺耳。穿粉色围裙的服务员端着酸菜鱼走过,笑着问“两位还需要加菜吗”,林晓赶紧摆手,等服务员走远,才深吸口气。她看着桌上的糖醋排骨,想起点单时服务员说“这道菜得慢炖四十分钟,您得等会儿”,突然不想就这么走——不是怕浪费钱,是觉得辜负了那四十分钟的火候。
“点都点了,不吃白不吃。”林晓拉开椅子坐下,帆布包往腿上一放,反倒没那么拘谨了。她把桌上的菜单推过去,封面的油渍被她指尖蹭了蹭,“我请,你爱吃啥再加点?这家的辣子鸡好像卖得不错。”
男人抬眼扫了她一圈,目光在她外套口袋别着的护士证上停了两秒——证套是淡蓝色的,边角有点磨白。“不用。”他抬手叫服务员,声音不高却很清晰,“添碗米饭。” 等服务员走了,他才看向林晓,“我叫周明宇。既然来了,不如说清楚,省得下次家里再折腾。”
林晓愣了愣。之前相亲的男人,要么绕着弯子问“护士一个月能挣多少”,要么没话找话夸她“看着温柔,肯定会过日子”,从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像拿尺子量建筑尺寸,一上来就把边界划得明明白白。她松了松肩膀,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酱汁沾在嘴角,她赶紧用纸巾擦干净,“林晓,社区医院的。三班倒,忙起来连轴转。我妈觉得我该结婚了,但我觉得一个人过挺好,没必要凑活。”
周明宇没接话,低头扒了口饭。米粒沾在他嘴角,他抬手擦得干净,动作规矩得像在摆弄精密的零件。林晓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倒不像刚才那么冲了,她又夹了块排骨,小声说:“其实我妈催得紧,是因为我爸前阵子心梗住院,抢救的时候,她在走廊里哭,说怕自己万一有啥事儿,我一个人没人照应。”
筷子停顿的声音很轻,周明宇抬眼时,眼神里的冰好像化了点,像初春刚融的河面,还带着凉意,却没那么刺骨了。“我妈让我来,是因为我爸退休后总念叨。”他咽下嘴里的饭,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我爸以前是木工,手巧,退休后没事干,就总说我整天泡在工地上,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