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虚道人那声低喝如同炸雷,瞬间击碎了破庙内凝重的沉寂!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

呼——!

一股肉眼可见的、浓稠如墨的黑气,猛地从庙宇房梁最阴暗的角落喷涌而出!它不像普通的烟雾,反而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扭曲翻滚着,挟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怨毒至极的尖啸声,直扑而下!

目标并非明虚,而是他身旁那卷刚刚展开的——《刑狱七十二煞相图》!

那黑气似乎对皮卷上描绘的绝望与痛苦有着某种疯狂的渴求,又或是被那蘸血的笔尖、以及屹丞即将触碰它所引发的无形波动所彻底激怒!

阴风怒号,吹得篝火几乎熄灭,火星疯狂四溅。墙壁上那些扭曲的煞相图影被拉长、晃动,仿佛活了过来,要在墙上挣扎嘶嚎!

“不好!”明虚道人瞳孔骤缩,反应快得惊人。他左手猛地一拂袖袍,一股无形却柔和的力量瞬间将愣在原地的屹丞向后推开数步,远离那扑下的黑气中心。

与此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那方深紫色古砚中一蘸!指尖沾染的已不再是清水,而是那鲜红刺目的血墨!

面对扑到眼前的浓稠黑气,明虚不退反进,踏前一步,口中断喝一声晦涩古老的音节!喝声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镇压之力,震得整个破庙嗡嗡作响!

他蘸着血墨的剑指凌空疾书,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一个结构复杂、笔画凌厉的赤红色符咒瞬间凝于空中,光芒乍现,散发出灼热而纯阳的气息,如同一面燃烧的盾牌,猛地撞向那扑来的怨毒黑气!

嗤——!!!

赤红符咒与浓黑怨气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滚油泼雪般的剧烈侵蚀声!红芒与黑气疯狂交织、吞噬、湮灭!刺骨的阴寒与灼热的气浪同时爆发,向四周猛烈扩散!

屹丞被那股气浪推得再次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他死死捂住耳朵,那怨毒的尖啸和符咒的轰鸣几乎要撕裂他的鼓膜!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完全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如同神话般的争斗!

那黑气极其凶戾,虽被赤红符咒暂时阻隔,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疯狂地冲击着,幻化出种种狰狞痛苦的鬼面,试图冲破符咒的封锁。

明虚道人须发皆被气浪激得向后飞扬,清癯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青气,显然维持这符咒对他消耗极大。他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翻滚的黑气,口中低喝:“怨灵聚形,秽煞成形……此地竟养出了这等凶物!”

他剑指不停,不断凌空勾画,一个个赤色符文叠加而出,加固着那面光芒逐渐暗淡的符咒之墙。但那黑气仿佛无穷无尽,每一次冲击都让符咒的光芒剧烈闪烁,明虚道人的脸色也更青白一分。

就在这僵持的危急关头,明虚道人的目光猛地扫过那卷被气浪掀动、即将卷起的《煞相图》,又急速瞥了一眼墙角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屹丞。

他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决断之色!

“屹丞!”道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拿起那支笔!蘸墨!”

屹丞吓得一个哆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候?拿笔?蘸那血墨?

“快!”明虚道人一声厉喝,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焦灼!他支撑符咒的手臂微微颤抖,显然已快到极限!

求生的本能和被道人厉声催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屹丞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石板前,颤抖着手抓起那支秃笔,看也不看地狠狠戳进古砚那淡红色的“墨汁”中!

笔尖饱蘸血墨,鲜红欲滴。

“看准了!”明虚道人声音嘶哑,剑指向那疯狂冲击符咒的黑气中心某一点——那里隐约幻化出一张极度痛苦、七窍流血的扭曲鬼面——“那是其怨核所在!将此墨,泼向那卷《煞相图》右上角第三个煞相——‘裂魂煞’!”

泼向煞相图?不是泼向黑气?屹丞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无暇思考,只能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将蘸饱血墨的笔尖对准道人所指的方向,狠狠一甩!

一溜鲜红的墨点脱笔飞出,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并非射向黑气,而是精准地泼洒在皮卷右上角那个描绘着一个人形头颅仿佛要裂开、极度痛苦的“裂魂煞”图案上!

嗤——!

血墨接触皮卷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裂魂煞”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猛地爆发出一种深邃的、针对魂魄的吸扯之力!那原本疯狂冲击明虚符咒的浓黑怨气,像是突然被无形的巨钩拽住,发出一声更加凄厉不甘的尖啸,竟不受控制地被强行拉扯,如同长鲸吸水般,疯狂地投向皮卷上那刚刚被血墨覆盖的“裂魂煞”图案!

黑气剧烈翻滚、压缩,最终化作一缕极细极浓的黑烟,嘶吼着被彻底吸入图案之中,消失不见!

那“裂魂煞”的图案上,血墨的光芒一闪而逝,图案本身似乎变得更加幽深狰狞了一分,随即一切异状彻底平息。

破庙内,阴寒骤散,那令人窒息的怨毒气息消失无踪。只剩下将熄未熄的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以及明虚道人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他缓缓放下了颤抖的剑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他看了一眼那卷恢复平静的皮卷,眼神复杂难明。

屹丞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握着那支秃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尖残留的血墨滴落在地,如同小小的血花。

死里逃生。

刚才那短短几息间的惊心动魄,比他过去八年所经历的一切都要可怕。那黑气,那符咒,那血墨……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孩子的认知极限。

明虚道人调息片刻,缓缓走到那卷皮卷前,小心翼翼地将它卷起,重新用黑绳系好,动作轻缓而郑重,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危险的事物。

他拿起那方古砚,看着砚堂中残余的淡红色水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煞相图》,录死前极怨之气,对游魂秽煞,有如磁石。”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屹丞,“方才若非以此图反制,引其煞气相冲,今日恐难善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几点未干的血墨痕迹,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而修行者之气血,尤其初萌之‘炁’血……对此类阴邪之物,既是克星,亦是……至诱之饵。”

“你方才,”明虚道人的目光 finally 落在屹丞苍白的小脸上,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险些便成了那东西的‘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