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调的蜜水……真甜。」
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沈珩像是见了鬼。
他猛地松开手,惊恐地后退一步,打翻了手里的陶盏。
「啪」的一声,陶盏碎裂。
滚烫的茱萸汤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正好落入他的眼中。
他捂着眼睛尖叫起来,声音凄厉。
后来,太医说他的眼睛被灼伤,虽无大碍,却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看东西时总要眯着眼。
从那以后,沈珩见了我,总是绕道走。
他不是愧疚,他是觉得我邪门。
继母林氏得知此事后,只是冷冷一笑。
她抚摸着沈珩眼角的伤疤。
她没有责骂,看向我的方向,声音淬了毒。
「果然是个记仇的孽障。」
孽障。
我的名字又多了一个。
7.
九岁那年,江南大疫。
城中十室九空,街上随处可见转运尸首的板车。
沈府闭门谢客,却还是没能躲过。
来府中做客的刺史千金突然高烧不退,身上起了红疹。
太医诊断为时疫。
就在刺史府的人接走千金的第二天,我也病了。
也开始发热。
浑身滚烫,咳得撕心裂肺。
同样的症状,同样的高烧。
我被锁进了后院的柴房。
父亲说,是为了不让病气扩散。
柴房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
潮湿的草堆散发着霉味,屋顶破了几个大洞,雨水混着泥浆滴落下来。
蚁虫在我身边肆无忌惮地爬行,我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蜷缩在角落,烧得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我听见父亲的脚步声,他带着太医从柴房外经过。
我用尽全身力气,爬到门边,用干裂的嘴唇贴着门缝。
「父亲,我渴……」
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门外,随即响起他冰冷无情的声音。
「钉结实些,莫让病气传出。」
是父亲。他还带着太医。
「父亲,我渴……」我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
门外,父亲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钉结实些,莫让病气传出去。」
「咚!咚!咚!」
铁钉穿透木板的声音,一声声,钉进了我的心里。
几声沉闷的锤击声后,门缝里最后的光亮也消失了。
8.
我没死。
高烧不退时,我就趴在地上,去舔从屋檐下渗进来的雨水。
那混着泥土和霉味的脏水,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高热退去,命是保住了,却留下了严重的咳疾,一到阴雨天就撕心裂肺地咳。
府里的人更怕我了。
他们说,连阎王都不收的煞星,只会更邪。
病好后,我依旧被关在柴房。
那个被钉死的柴房,成了我的专属牢笼。
一个雨夜,我咳得无法入睡,听见继母与父亲的对话从窗外飘来。
「老爷心软了?别忘了当年云游的大师是怎么说的,她是来讨债的,会克尽我们沈家所有人。」
父亲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随之叹了口气。
「只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与恍惚。
「看她眼睛,越来越像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