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哥调的蜜水……真甜。」

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沈珩像是见了鬼。

他猛地松开手,惊恐地后退一步,打翻了手里的陶盏。

「啪」的一声,陶盏碎裂。

滚烫的茱萸汤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正好落入他的眼中。

他捂着眼睛尖叫起来,声音凄厉。

后来,太医说他的眼睛被灼伤,虽无大碍,却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看东西时总要眯着眼。

从那以后,沈珩见了我,总是绕道走。

他不是愧疚,他是觉得我邪门。

继母林氏得知此事后,只是冷冷一笑。

她抚摸着沈珩眼角的伤疤。

她没有责骂,看向我的方向,声音淬了毒。

「果然是个记仇的孽障。」

孽障。

我的名字又多了一个。

7.

九岁那年,江南大疫。

城中十室九空,街上随处可见转运尸首的板车。

沈府闭门谢客,却还是没能躲过。

来府中做客的刺史千金突然高烧不退,身上起了红疹。

太医诊断为时疫。

就在刺史府的人接走千金的第二天,我也病了。

也开始发热。

浑身滚烫,咳得撕心裂肺。

同样的症状,同样的高烧。

我被锁进了后院的柴房。

父亲说,是为了不让病气扩散。

柴房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

潮湿的草堆散发着霉味,屋顶破了几个大洞,雨水混着泥浆滴落下来。

蚁虫在我身边肆无忌惮地爬行,我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蜷缩在角落,烧得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我听见父亲的脚步声,他带着太医从柴房外经过。

我用尽全身力气,爬到门边,用干裂的嘴唇贴着门缝。

「父亲,我渴……」

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门外,随即响起他冰冷无情的声音。

「钉结实些,莫让病气传出。」

是父亲。他还带着太医。

「父亲,我渴……」我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

门外,父亲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钉结实些,莫让病气传出去。」

「咚!咚!咚!」

铁钉穿透木板的声音,一声声,钉进了我的心里。

几声沉闷的锤击声后,门缝里最后的光亮也消失了。

8.

我没死。

高烧不退时,我就趴在地上,去舔从屋檐下渗进来的雨水。

那混着泥土和霉味的脏水,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高热退去,命是保住了,却留下了严重的咳疾,一到阴雨天就撕心裂肺地咳。

府里的人更怕我了。

他们说,连阎王都不收的煞星,只会更邪。

病好后,我依旧被关在柴房。

那个被钉死的柴房,成了我的专属牢笼。

一个雨夜,我咳得无法入睡,听见继母与父亲的对话从窗外飘来。

「老爷心软了?别忘了当年云游的大师是怎么说的,她是来讨债的,会克尽我们沈家所有人。」

父亲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随之叹了口气。

「只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与恍惚。

「看她眼睛,越来越像她娘。」